又是欢喜,又是不舍地上了这最后一节课。羊舸抱着许多东西,出城门穿过低矮的棚户,羊舸七拐八拐往自家去。
这是一片修在城外的棚户区,靠着城墙修建,可以省一面墙的材料,因此很多外来人,都在这里过渡的。当然,更多的人愿意去城里讨生活,或者缓过一口气来,回乡种田。
羊舸一家就是五年前寨子泥石流被淹了,死里逃生来府城讨生活的。一起逃出来的同族乡亲,丁口多的做力工、做织娘、做更夫、做伙计,早早攒够钱,或进城或回乡。国公大人恩德,不仅免了他们赋税丁口钱,还派人赈济,又划了新地方给他们居住,让他们这批灾民不仅活下来,且有了更好的前程。
只是羊舸一家,为了羊舸进学,还一直留在城外的棚户区里。
不过,天底下总是不缺穷苦人的。这个地方,总有人走,也总有人来,永远都是热闹的。
大白天的,大多数人都在外头做工,只有老弱在家缝补拾掇,见羊舸来了,邻居的婶子大娘总要招呼、打趣他。
“羊家小哥这是发财啦!瞧瞧这大手笔,想来也快搬出去了。”
“谁说不是,会读书就是好,我早就看出羊家小哥是文曲星下凡啦。”
“你可拉到吧,文曲星可不会落咱这窝棚来。我倒说,城里八珍楼招掌柜,要能读写算数的,一月个这个数,天爷啊,屋里坐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挣这样多的钱,可不得抓紧了!”
“羊啊,你可别听她的。你不是在国公大人府上读书吗?要是能进国公府,那才是大造化呢。”
羊舸一边走一边解释,谢过诸位婶婶大娘抬爱,又解释了自己不是在国公大人府上读书,是在布政使府上,是官府除了府学之外,又面向特定人群开的社学,比如吏员的子女、孤儿院随国公大人姓的孩子、平民子女等等。
当然,上课地点确实在国公府,这点没必要多解释,诸位婶婶大娘也听不懂什么社学不社学的,总之羊舸聪明,会读书,以后有大出息,这是大家公认的。
羊舸几乎是一路被欢迎着到了自己家,他家在这里时间久,房子也大,虽只是用土砖做墙、茅草做顶,也比寨子里住山洞石屋强。
家里只有三岁的小妹妹看家,见他回来,欢喜得迎上来,看着他放在桌上的布匹移不开眼。
羊舸抱她去里屋床上坐着,自己去厨房烧水做饭,小妹妹坐不住,小跑着过来帮他烧火。
等羊舸做好饭,家里人也回来了。
羊父在城西做力工,羊母在一家吃食铺子里做杂工,羊小弟、羊大妹跟着城里半大孩子一起等在城门口,给外来人带路,做跑腿活计,赚点儿零碎钱。
羊父进门就闻道油脂的香气,叹道:“看来考得还成,都吃上荤腥了。”
羊舸从厨房里出来,和羊父一起合力把饭桌移到窗边。光亮是很宝贵的,棚户区里尤甚,而羊家是舍不得点灯的,吃饭总是借着微弱的天光。
“考了第二,这肉也是学里奖励的。”羊舸边做活便回答。
“争气!人家读书求爷爷告奶奶的,我儿子读书不单不花钱还倒挣钱!”羊父欢喜极了,发着宏愿,“明天,明天去打一角酒来,咱们爷俩吃了,快活快活!咱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看他们还敢酸我勒紧裤腰带送你读书不?”
“又发梦了!赶紧吃饭!”羊母拍他一记,给羊舸夹了一筷子肥肉,又给丈夫、孩子们分肉,她自觉是不配吃肉的,只把稀粥倒进装过肉的碗里,喝着透着油香味儿的杂粮粥,喟叹道:“好吃!”
几个孩子久不见荤腥,珍惜得吃着,羊小妹还道:“哥哥,好看的布。”
羊舸在学堂里能吃一餐,倒没家人这么谗肉,要不是学堂的饭菜不准带出来,他也是要带给家里人开荤的。“是同窗们送的贺礼。”
羊舸去里屋把尺头拿出来,羊母惊喜得想上前看,又怕自己粗手粗脚勾丝,连忙把饭碗往里推了推,手在身上擦了擦,也不上手摸,只让羊舸把布捧到窗边,她自己伸头去看。
家里人都是这模样,个个伸长脖子,跟啄食的大鹅似的。
欢喜过、惊叹过,羊母又担忧起来,“咱家可要怎么回礼?”
“娘你不用操心,同窗们都是到我家情况,送我这些就是帮扶我的意思,也不图我回礼。我给爹娘看这些,是想你们放心,我学读完了,你们日后不用负担我,咱家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胡说,负担你什么了,学费不要钱,你自己又争气,学堂还包一顿饭,咱们没本事后面推你一把,不给你拖后腿是肯定的。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你是见过世面的,总比我这卖力气的强。”羊父不高兴儿子贬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