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思杨的话像一颗地雷砸下。
女人的面上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她似乎被拉扯回某段记忆,面容一瞬间变得苍老。
“他从来没有走出过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天,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回到当年,重新体会一遍当时的窒息、绝望、痛苦。他会一次又一次屏住呼吸到实在无法忍受,才会允许自己吸入新鲜空气。如果未来,某一次他经历这份痛苦的时候正好求生意志薄弱,他就真的可能永远停留在过去,再也无法往前走了。”
后院里挂起一阵风,吹得树叶飘落。
一贯在人前保持仪态的女人,许久未见得在人前红了眼。
申思杨注视女人许久,继续开口:“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有如此卓绝的经商天赋,接手陆氏后却一直没有做出过任何成绩?”
女人朝他看来。
答案已经在女人眼底,但申思杨还是直白剖出:“因为在他眼里陆氏和他同罪,这偌大的企业下流着他父母的血。他往上走的每一步,都是蹚着他父母的血过的。可就算如此无法忍受,他还是闭着眼坐上了这个位置,甚至愿意让您以近乎监视的形式在他身边放人,您觉得是为什么?”
风卷着落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申思杨又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老夫人,您爱陆堰吗?”
——
7:20闹铃响起,申思杨摸过关掉。
习惯性要给陆堰拨去电话。
刚点进通讯录,忽然想起他现在已经不用做晨间汇报了。
昨天和老夫人说完要说的话,他便辞去了这份助理的工作。
按灭屏幕,他翻身从床上坐起。
洗漱完换了套常服,便往陆堰家走去。
到陆堰家楼下,他仰头往二楼看了眼。
陆堰房间的窗户半开,风卷着窗里的白纱轻动。
申思杨收回视线正要去开门,门先一步自己开了。
看着门里面的人,他轻笑:“又看见我了?”
陆堰点头,侧过身让申思杨进屋:“你早上没有给我打电话。”
申思杨走进屋笑弯了眼:“你怎么不给我打?”
陆堰温声应:“怕你还在睡觉,会吵醒你。吃过早饭了吗?”
申思杨摇头。
陆堰闻言往厨房走:“我煮了粥。”
不多时,他从厨房端出粥放到餐桌上,而后在申思杨身旁坐下。
申思杨喝了两口粥,感觉到陆堰的视线一直紧锁在他身上。
他停下动作,转身看向陆堰:“怎么一直看着我?”
陆堰目光柔和:“奶奶昨天找我聊过了,谢谢。”
申思杨轻笑:“你以后怎么打算?”
陆堰的视线越过申思杨,落到申思杨身后的桃树上。
后院的桃树上少了些许果实,是前段时间他和申思杨分吃的。
但自从那天在车上说清楚关系后,他就再没能将桃子送出给申思杨了。
他收回视线:“今天奶奶会来公司,等将手头上的事情全部处理好,再做打算。”
话落,他垂下眼,静默片刻后,再次出声:“申思杨,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晨光下,浓密的长睫毛轻轻扇动,漂亮的唇形轻抿成一条直线。
“爸爸妈妈是在爷爷去世后不久走的,这些年奶奶自顾不暇,我已经习惯没有人关注我的感受了。可是徐青文说,你昨天和他们沟通的时候,一直都是站在我的角度,他说你很关心我。申思杨,你……”
有些话说出口一次被否定了,想再说第二次就变得极其困难。
陆堰的嘴唇在轻咬下逐渐发白,也始终没能够问出后面几个字来。
直到申思杨主动开口:“嗯,我喜欢你。”
陆堰一下子抬头,看向申思杨,漂亮的眼睛逐渐睁圆。
申思杨对上陆堰的目光,再次开口:“但如果我说,我的喜欢是有期限的,你还会要吗?”
陆堰浑身一僵:“什么意思?”
他的眼尾缓慢向下:“你以后还会喜欢别人吗?”
申思杨摇头:“我不会喜欢别人,可我没有办法长久地陪伴你。我可能只能在你身边一年,或者一个月,甚至可能只剩下一天。”
陆堰轻轻眨眼:“为什么?”
申思杨深吸一口气:“我给不了你具体的原因,像我当初说我必须要当你的助理满一个月一样。甚至连我也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时候离开你,可能是因为病痛,可能是因为意外,也可能……”
他闭上眼:“像你最害怕的那样,上一秒我们还在说话,下一秒我就在你身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申思杨话落的一瞬间,陆堰只觉得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被扔进深海。
冰冷的海水将他挤压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