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被用完就丢,但赵潜知道,她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是真的想到了一天半里堆积的政事。
他低低道:“孤的小太子妃真是至贤至德。”
她顿住,耳后烧红,顾左右而言他,“咦,花怎么蔫了……”
说着,猫儿一样从他腿上溜了下去,取出白玉花樽里的桃枝噔噔噔一溜烟跑了出去。
昭明殿里空荡无声,只有赵潜自己一人,但日光自琉璃窗倾洒,满殿明亮,春光锦韶。
他扶额低笑,好一会儿,才起身负手向外去。
凝白去花房,三喜忙得不行,春日繁花似锦,哪个他都要照看。
照看了一圈儿,见凝白蹲在地上捡叶子,若有所思:“你是有什么烦心事?”
凝白顿了顿,“三喜公公,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很像别有所图。”
天生假好人脸的三喜:……
凝白叹息一声,把叶子塞进花盆里,道:“我没有烦心事,我就是有点难过。”
三喜其实也略通一点人情世故,这话的意思很显然,烦心事是自己的事,难过就不一定了。
三喜就站起身,拿木瓢小心给花浇水,道:“人生苦短,顾好自己都难,有时候想得多,就只是自寻烦恼。”
真是具有哲理,凝白心想那三喜还总是见谁操心谁,除此之外,还乐此不彼操心满花房的花。
都是说时容易做时难,凝白不想自寻烦恼,只是耳边总是响起压抑不住的泣声。
华绮与荔娘今日一别,无异就此生离,余生难逢。
她就想起一句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荔娘白净年少的脸在眼前,凝白无法想象她白发苍苍的模样。
她又叹口气,要回去,三喜喊她:“忘了花儿了?”
他折了枝梨花,要给凝白,凝白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执着梨花回到昭明殿,太子不在,也许是去文渊阁,也许是去什么别的地方。凝白把梨花插进白玉花樽中,趴在长案上看,越看越觉得白花白瓶伶仃凄清。
翌日杜鹃来昭明殿,又被她拉住排排坐,问她城外十里亭是什么地方。
杜鹃一边觉得这样明晃晃偷懒很不好,一边回想,“唔……十里亭好像是前朝就有的地界,前朝多离乱,十里亭相别。”
原来竟是送别之地。凝白心想华公子怎么选的地方,要私奔,不选什么鸳鸯桥同心渡,偏偏选十里亭。
这下一语成谶。
凝白的状态低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连梅忆也不由多看她两眼,玉令不知道是不是听杜鹃说起过,来禀事时太子不在,要走,却又停住,看着凝白。
但也许是没想到能说什么,于是就走了。
凝白在原地,心里突然萌生一个念头,但……
心绪纷纷,她走到琉璃窗前,流霞绚烂,很漂亮。很适合两个人在一起看。
她突然转过身,到书桌前,研墨,执笔,一气呵成。
赵潜一回到东宫,梅忆就似无意道:“凝白姑娘今日好像十分伤心。”
三日之约愈近,她心里放不下这桩事,自然难过。赵潜无声一叹,只等待会儿好好宽解一二。
昭明殿前一如既往,宫灯静静挂着,他进到内殿,连枝烛台没有点,有些暗。这时候已经不早了,也没有必要点,只令人点了几盏灯。
殿内亮了些,没见人在。赵潜眉头微皱,从前他回来时,她都在等他。虽然她没说过,但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字,亦或是摆弄小东西,他一回来,她就很高兴,难道不是在等他?
可今日呢?
想起寝殿内的几个匣子,难道她是在摆弄小首饰?
心底略有不安,但还是推开了寝殿的门。“卿卿?”
绕过玉屏,空无一人。
他心头一滞,立刻转身向外去,召人来问。
她申时还在,之后出去,就没再回来过。
心乱如麻,只是忽然间,余光注意到盛着小红玉子的青玉片下,似乎压了什么。
他抽出来展开,入目第一眼,心头竟不知是气还是急!
“左思右想,心中总不忍,出宫去追荔娘,殿下千万放心。”
他如何能放心?!
荔娘已经走了两日,现在已经接近二更天,她要去哪里追?!
已经二更天,算算时候,太子早该回昭明殿了,字条就放在长案上,他理应能看到。
凝白知道太子一定是又气又急,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庆幸春夜月清,她还看得清路。
一出宫,她就边走边问,直问到出城,现在有了荔娘的大致去向,荔娘一个人,又没有多余的盘缠,就算两日也走不了多远,她追得上。
清茫茫月色下,只见一抹纤影飞掠,不时点过树梢,愈来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