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平日里对主子对奴才却都是一样的。立功领赏,有错挨罚,老人家一辈子从没徇过半点私情。只要你守规矩,那她便总是一张笑脸和蔼的紧。”
教养嬷嬷轻声感叹着,伴随着徐徐肉香,将手里头的团扇轻飘飘一上一下的挥舞。
她的举止极为优雅,指甲修剪成恰到好处的圆弧形。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却打理的一丝不苟,并不像个奴才。
在赫舍里府上,哪怕是素来眼高于顶的三奶奶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这就是宫里头的体面和尊贵。
“原来如此。”容歆若有所思点头,不知她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那万岁爷呢。”
“万岁爷?”
教养嬷嬷陡然露出笑意来,那笑容既是欣赏又有几分惧意。
“再没有比万岁爷更聪明的人,甭管什么事一看就会,你心里头想的什么也是一眼便能瞧出来。日后三格格进宫,可千万记着在万岁爷面前别耍小聪明。”
容瑜听到教养嬷嬷这般形容,心里头越发的抵触。康熙听上去不像个好相处的人,更何况他在国事上雷厉风行,手段极为狠辣。
她害怕自个儿若是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便会在后宫丢了脑袋。
“三姐姐。”容歆握住姐姐的手,发觉容瑜的手凉得厉害。
教养嬷嬷瞧出这丫头心态不行,清了清嗓子。“不过后宫的诸位娘娘都是极好说话的,三格格放宽心。”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容瑜,直到晚膳时分,她还惴惴不安。
自打跟着一块学规矩以来,容歆每日都留在北三房用膳。晚膳一般都是四道菜,热腾腾的盛在紫褐珐琅盘子里。
瘦肉炖的火候正好,百合同莲子的清香一并没入肉中,并不滑腻。
这道菜本是清心降火的,然容歆用得太快,险些烫了嘴巴。她着急忙慌喝茶,适才发觉容瑜一口都没吃。
“三姐姐,你不舒服吗?”
容瑜抬眸,望着容歆的眼神略有几分歉疚。她生的不算打眼,细长的眸中隐约可见血丝。少年人多忧愁,此刻容瑜更是急的五内焚身。
“我只是突然觉得心口很慌。”她低声呢喃,握紧了筷子。
容瑜眼瞧着是病了,这病来势汹汹,次日清晨连床都起不来。
如今刚过了中秋,再有半月可就要进宫去了。索额图急得上火,大厨房这几日每天都做石斛西洋参炖水鸭汤用以清心降火,却不顶用。
“阿玛,女儿不孝。”容瑜蹙眉,“但女儿真的不想进宫。”
“不想去装病就有用?”索额图皱眉,冷声呵斥。
“咱们家里不止我一个格格,阿玛难道忍心瞧见我同姐姐一样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吗?”
索额图已经赔了一个女儿进去,眼下听到容瑜这么说,这心底一时不是滋味。仁孝皇后十一岁就离了他,直到最后薨逝,都没再见过面。
没有哪个父亲经历这样的事能不心痛,更何况还要再送进去一个。
“除了你,还能叫谁去?”
“还有七妹,她生的漂亮人又机灵。后宫这般可怕,她去总归要比女儿强些。更何况那日家庙里头,供桌上的橙子怎么就平白无故滚在七妹跟前儿了呢?”
容瑜一句话提醒了索额图。
“可见玛法也中意七妹妹。”
他沉默良久,望着容瑜这张干瘦的脸蛋。比起大女儿来,她的确差强人意。后宫之中,有美貌总比没美貌来的更为轻松。
容歆那丫头虽年纪小了些,但实在好看。更何况,毕竟不是亲生的……
“阿玛,求您成全女儿吧。”
“你安心养病,今年都不必再出二门。”索额图将衣袖一甩,下定了主意。
不过多时,车架从东角门出发,朝紫禁城驰去。
————————
十月上旬,院子里的枣树结果子了。今年结的晚,却粒粒饱满。容歆随意穿了件白凤袍子,手里头撑着竹竿自个儿给自个儿打枣子吃。
枣子扑通一声正巧从竹竿顶上砸到进门的柯尔坤脑袋上,在他那光滑的头上打了个旋儿方才跌进草里。
“阿玛……抱歉。”容歆收起竹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朝阿玛身后探了探,看看有没有带新鲜吃食回来。
“你额娘呢?”
“在里头歇午觉呢。”
容歆指了指身后,走廊底下放着几盆绿菊,褐色的帘子半卷起来隐约可见里头的人影。
柯尔坤一把掀起帘子走将进去,动静不小。
容歆抿唇在外头拿脚尖踢了踢石子儿,阿玛难得回来,不知是否又是来吵架的。
“绿丝,咱们去听听墙根儿。”
“那枣子还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