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低,但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牧星野闭了闭眼,胸口处传来想要呕吐的不适。
人群中有几道低笑声传来,都等着看这一场好戏。
这种事见多了,范崇光也没什么波澜。万顷这种侮辱性极强的话说出来,他便看着门口那人绷紧的下颌线和起伏的胸膛,下了判断:脾气很硬。
之前万顷在平洲把人弄进医院,范崇光有所耳闻,现在看来,这人是被万顷用非常手段困住了,并非自愿。
一个情人而已,也值得大费周折?给够了钱就能躺平的人有的是,何必用强人所难那一套!
不过与他无关,他也懒得研究万顷的心思。
范崇光敲敲酒杯,下巴微抬,方向对着牧星野说:“过来喝一杯吧!”
牧星野没动。
这样的画面太过熟悉,奢靡的场所、侮辱的言语、嘲笑的看客,甚至更严重的伤害,牧星野不是经历过一回,但这次却和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他忍也好,反抗也罢,内心总是无动于衷的,他护好心底那一块位置,任谁也不能打倒他。也正是因为他眼中的蔑视和无惧,才每每让万顷失控。可是这次不一样。
这次,有言和。
“言和怎么想”是他道德感和羞耻心的唯一评定标准,是他的圭臬,也是他的未来。
他脑子里有些空白,甚至没听清那些人说的什么,全身所有细胞的感知都凝聚在一个方向。
穿过人群,他能轻易听见言和的呼吸,就算不曾抬头也能感受他有如实质的目光,那里面肯定有失望、不屑、鄙夷甚至厌恶。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转头就跑,想躲在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想告诉言和不是这样的。他甚至想活着干什么呢?早知道这样直接跳进白沙河不就好了吗?
他没意识到自己腰背微微弓了起来,精神紧绷到极致,在等待另一个人的审判。
万顷脸色阴沉地看着牧星野,冷声道:“叫你过来,听不见吗?”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了蜷,他缓慢地走到万顷旁边,坐下。他坐得很直,手放在双腿两侧,手心朝下,真皮沙发触手是不近人情的冰凉。
范崇光兴致来了,把酒杯推过去,杯底与大理石桌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嘶啦声:“听说你擅长调酒,尝尝这杯味道如何?”
蓝色澄明的液体,是由6种烈性酒为基酒调制而成的tomorrow。牧星野也会调制这款酒,度数很高,是最烈的鸡尾酒之一。
没人敢不给范崇光面子。
牧星野余光能看见万顷的眼神,像淬了毒一般,盯着他。
他迅速看了一眼万顷,在这种时候跟这种人求饶很不明智,但他没办法。那种窒息的过敏症他不想再来一次,他也不想去求言和。现在,他宁愿装作不认识言和,也希望言和不认识自己。
他只能寄希望于万顷,寄希望于一个施暴者。万顷显然看懂了他的眼神,牧星野从未用在他身上的眼神。
原来看他求饶是这种感觉。
可他没有时间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是施恩放牧星野一马,还是再把他弄进医院一次,面前那杯酒就被拿走了。
言和微起身,越过范崇光,将桌上的酒拿过来,一口闷下去。
然后站起来,穿上外套,淡淡地说:“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自始至终没看牧星野一眼。
原来等来一个人的审判,心脏会这么疼。
他的丑陋无所遁形,他的悲伤倾巢而下。他想,不管言和今天是怎么坐在这里的,归根到底是不屑于和他们这些人混为一谈的,也懒得再研判他牧星野和万顷到底是哪种关系。
因为言和已经给出结论。
范崇光没料到言和要走,站起来拦了一把:“言总,怎么刚来就走?”
言和看了他一眼,将他虚虚挡在身前的手推开,说:“还有事。”
等言和离开了,范崇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言和这反应,不对。
至于哪里不对……是从牧星野进门开始,言和就已经不对劲了。范崇光紧挨着他,当时没有多想,言和为人疏离有度,跟人从不过分热络,也鲜少情绪起伏。
但从万顷在包厢里打电话,让牧星野上来之时,坐在他身边的言和脸色就冷下来。
范崇光是平洲巨贾,并非首府本地人,他和万顷私交甚笃,这次来首府,计划建一个康养项目,前期先来打点关系。在首府,他得选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言家根深叶茂,又是行业龙头,是最佳合伙人。
这个局组得比较意外。范崇光先约言和,言和说今晚有事走不开。闲着也是闲着,他来首府的主要目的也是搞关系,于是又约万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