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侍卫轻叹:“沈公子这身子,实在可惜了。”
卫瓒低声说:“你别出声,他不叫我看,他这时候耳朵灵着呢。”
梁侍卫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却是惊着了院中练剑的沈鸢,果然往窗边一瞧,见着他们俩立在窗边,便登时瞪了卫瓒一眼,自收了剑,到边儿上喝水去了。
卫瓒说:“我说了吧,他不乐意叫我看。”
梁侍卫轻叹一声,笑道:“我实在不晓得,你们这算是关系好还是不好。”
卫瓒只笑笑。
待梁侍卫走了,才懒洋洋推开窗,叫了沈鸢一声。
沈鸢不情不愿过来他窗下,却是含刺道:“说了叫你别看了。小侯爷怎的就这样有眼色,专看人班门弄斧。”
卫瓒说:“是梁侍卫要看,又不是我要看。”
“再说了,你是练武,又不是跳舞,怎么就不让看了。”
沈鸢不说话了。
“下次还是我帮你瞧一瞧,你发力不对,肩崩得太紧。”
沈鸢说:“我又不是没教过照霜。”
卫瓒说:“你教照霜是一回事,你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是另一回事儿,我练武都时不时让武博士瞧着。”
“你若真就不愿意让我瞧,回头我找人来帮你看看。”
沈鸢沉默了半晌,却是指尖轻轻蹭过自己衣袖,说了一声:“也不用。”
这便是答应了。
卫瓒说:“梁侍卫还说,咱们俩看着关系不好。”
沈鸢淡淡瞥了他一眼,说:“本来就是仇家。你别以为……”
卫瓒问:“别以为什么?”
沈鸢的眼神儿轻轻掠过了那一连串的宫灯。
卫瓒便会了意了,别以为送了他宫灯了,哄了他了,他家沈哥哥便成了个好脾气的了。
他便闷笑一声,只轻声说,说:“过来,肩靠过来。”
沈鸢说:“做什么。”
他笑说:“让仇家给你揉一揉。”
沈鸢便忍不住闷笑一声,将肩轻轻靠在窗下,卫瓒伸手握着那一双单薄的肩,果真是绷得紧紧的。
他的手刚一用力,沈鸢便微微一颤,紧接着便闷哼一声。
青天白日的,卫瓒心便停跳了片刻。
眼见着沈鸢颈侧微微薄汗,却是在不经意处,对他勾了勾唇角。
他低声说:“我轻一些。”
沈鸢说:“好。”
卫瓒想,这能叫仇家么。
怎么也得是冤家。
……
待沈鸢能将剑法慢悠悠练过一整套之后,那窗前的雪兔子已化了,只留下一把褪色的小纸伞,叫春风吹过,滴溜溜一转便落在地上。
又叫一只手拾起,插在了笔筒里。
连卫瓒都晓得科考最重要的两季,无非是八月桂子三月杏。
待春风一吹,便是沈鸢的时节了。
春闱和殿试隔了时间不久,沈鸢春闱连考三天,回家没缓过几天来,又晕晕乎乎让人送去了殿试。
枕戈院也是跟着他提心吊胆了整整小半个月。
殿试只考一日,却是礼仪繁多,沈鸢临去考试之前,先让人发了一本小册子,一举一动皆有规制。入场之后屏息凝神破题,答了近千字,誊抄纸上。
待返回家中,便发了些热。沈鸢喝了一碗汤药,便是一睡不醒,梦得杂乱无章,忽而是年少时见父亲练兵,忽而又是卫瓒驰马拼杀,扭头一杆银枪向敌将刺去,他却只在人群中远远瞧着,听人呼喊一声卫将军英武。
时而又是在科举考场,他皱着眉头,想着该在哪里稍稍加上一两句歌功颂德之词,一字一句扭曲模糊,又成了他字字句句读过的兵书。
梦中惊醒,口干得厉害,嗓子火辣辣的,只是烧却已褪了。
依稀还惦记着自己的殿试,说忐忑也说不上,只是心思摇摇摆摆地悬着。
却听得隔扇一旁卫瓒问他:“不舒服吗?”
沈鸢说:“没有。”
卫瓒不信,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果真已退了烧了,却是松了口气,半晌说:“林大夫还是厉害。”
枕戈院上下皆以为沈鸢这次回来,非得再大病一场不可,最怕的就是春闱三天之后大病,撑不到殿试,那才是前功尽弃。哪知这次已是好了许多,只稍微着了些凉,断断续续有些发热咳喘,却算不得大病。
见沈鸢只穿着单衣便下床来,卫瓒又皱着眉取了外氅来,替他披在肩上。
沈鸢轻声说:“我有些睡不着。”
卫瓒问:“记挂着考题?”
沈鸢含糊“嗯”了一声。
卫瓒问:“今日考的什么。”
沈鸢便复述了一遍了。
其实这一年殿试的题目出得中规中矩,是治国之策,算不上难,沈鸢答得也还算满意。
卫瓒便笑说:“这题目不难,你还在意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