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公摆了摆手,道:“人活得太长了也没什么意思。”
进了房内,孟季廷一眼便看到屋中简陋的桌椅,上首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即可做床又可当榻的长榻,榻上放了一张矮几,墙上挂“清静无为”的字画和一个大大的八卦图。
他眉头微蹙,跟着宋国公坐了下来。
做小道士打扮的下人端了茶上来,放到了小几上,拱了拱手又退下去了。
宋国公对孟季廷道:“道观中的茶水简陋,比不得府里,你将就着喝吧。”
孟季廷端起抿了一口,果然有些嫌弃茶水的苦涩,便将茶盏放了下来。
孟季廷问道:“父亲叫我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要说。”
宋国公已经饮完了大半盏的茶,也放下茶盏,轻瞪了他一眼道:“我这个当爹的想见见儿子,难道不能叫你过来?”
说着理了理膝盖上的道袍,又接着道:“听说你府里的姨娘给你生了个小儿子。”
“我已经让人来给您报过喜了。”意思是让他别装,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宋国公这才轻叹口气,道:“昨日,你大嫂来我这里,说想让你的小儿子过继到大房,给你大哥奉祀。”
孟季廷的眉头皱成了一条线,手指轻轻的敲着小几,没有说话。
宋国公接着道:“你大哥早逝,膝下无香火继承,不能让他这一支绝了嗣。你还年轻,以后再生十个八个的孩子也不成问题。我觉得让你的小儿子出继到你大哥房下,这个主意不错,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好。”简直是个馊主意
宋国公抬头又不满的看着他:“你觉着哪里不好?你大哥已经过世,虽然是过继到你大哥名下,以后还照样是由你教导,与你亲近,除了没有父子名份,与现在又有什么不一样?”
“没了父子名份,就是最大的不好。”
“你膝下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儿子,出继一个儿子给你大哥,你能少根毛?”宋国公心里一急,军营中的一些粗话都出来了。
“怎么说也是你大哥,你们兄弟虽然自小不亲近,但也是血脉相连的血亲。”
“行,父亲说名份不重要便不重要吧。”说着端起小几上的茶,递给宋国公:“您说了这么多,该口渴了,先喝点茶。”
宋国公只道他心里已经松动,有些满意的微笑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茶。
孟季廷看着他端着茶盏饮着茶时,又突然开口道:“这半盏茶够您喝吗?要不要让下人来给您加一盏,伯父。”
宋国公“噗”的一声将嘴巴里的茶全部喷了出来,“砰”的一声甩下手里的茶盏,怒瞪着他道:“什么伯父,我是你爹!”
“不是父亲说,名份不重要吗?那我叫您伯父,也没什么两差。”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你是要气死我。”宋国公气得头发直冒火,好不容易才慢慢冷静下来,才接着问道:“你真不愿意把小儿子过继给你大哥?”
孟季廷道:“不行!”
宋国公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若是别人,他这个父亲或许还能用孝道压一压他。偏偏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长了反骨,心里定了的主意,无人能改变他,他这个父亲也不行。
“父亲若是实在担心大哥一房绝嗣,等我闲了,我去族中寻一个孩子过继到他名下。”
宋国公没有再说什么,盘腿坐在榻上,脸上还有些闷闷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开口问道:“你小的那个儿子,取了什么名儿?”
“承雍,孟承雍。”说着脸上柔和起来:“长得十分像我。”
宋国公品味着“雍”这个字,心知他对这个孩子或是心爱得很。心想,这样也好,嫡长子有了爵位,小的儿子好好的教导,以后他要是有能耐能扛得起,把雍州交给他,小儿子的前程也有了。何况这从家族预防风险的角度来说,这也是正确的安排。
宋国又道:“什么时候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现在孩子还小,抱出来做什么。父亲若是想看,那就自己回府里去看。”又道:“父亲,您如今年岁也大了,腿脚又不便,难不成真打算在青城观里一直待下去?”
宋国公听到“回府”两个字,微微偏过头去,过了一会,才问道:“你娘她……”
“你自己回去了,她又不会赶你走。娘面上冷,心里软得很,你多跟她说几句对不起,说不定她就原谅你了……难不成你还想着让她亲自来求你回去?”
宋国公抬头看了看窗外,道:“算了,我在青城观住得挺好的。”何必回去碍着她的眼,令她伤心呢。
孟季廷有些嫌弃父亲爱逃避的性子,却也懒得管父母之间的那笔糊涂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