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远歌抱拳:“失敬,在下眼拙了,还以为只是妙染坊的普通弟子,原来竟是玲珑姑娘。”
玉玲珑道:“公子没错,我只是妙染坊一名普通挂名弟子,远不够亲传弟子的资格。”
见莫远歌也开始面露惊诧,玉玲珑手做请势,“莫公子这边请。”
三人来到长生殿,殿内灯火通明,摆开了水陆道场,一百零八位高僧日夜不停地诵经。灵堂内挂满灵幡,两旁点了无数的白蜡,空气中飘着纸钱蜡烛的味道,巨大的黑色楠木棺材停在正中央,身着丧服的众人正在烧纸。
莫远歌走到门口跪下来,看着那巨大的黑棺,低声呢喃:“娘,孩儿不孝,来迟了。”一步一叩首,直从门口跪到棺木前。江千夜默默跟在他身后,垂手低头。
梁奚亭等人正一身丧服在灵前烧纸。见莫远歌来,梁奚亭停下手中事,起身去扶莫远歌:“你身子尚弱,怎么就急着过来,有舅父替你。”
莫远歌惨然一笑:“舅父,这事替不得。我先给娘上柱香,万事回头再说。”
“好。”梁奚亭招呼柏君给莫远歌取香,随即取下头上的孝布,对江千夜道,“你给宋大娘上完香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嗯。”江千夜接过点好的香,跟着莫远歌行叩拜大礼。莫远歌上了香,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和莫如黛、伍智达、陈显忠三人一起给宋青梅烧纸钱。
稍后,江千夜低声与莫远歌耳语一阵,便出了长生殿,来到黑漆漆的砚湖边。
砚湖边开满海棠花,虽淹没在夜色中,却能闻见阵阵幽香。
梁奚亭背着手站在砚湖边,面朝波澜四起的湖水,衣袂在夜风中翻飞。
“梁掌门。”江千夜走到他身后,低声唤道,“我来了。”
梁奚亭转身,眼睛在夜色中似有微光,看得江千夜不自觉地低下头。“那日你们下山后再没回来,后来便传来烂柯门去鸿安镖局的消息。其中详细,你细细说与我听。”梁奚亭道。
江千夜便将他们下山后的遭遇一字不漏地说与梁奚亭。
亥时,诵经的僧侣们排着长队出长生殿,孝子贤孙披麻戴孝跟在后面。来到湖边,众人将一盏盏用透光的白纸制成壁、经高僧祈福的长生灯点上蜡烛,放置于湖中。霎时,湖面便飘满了长生灯。
天上星光,地上烛火,水里长生灯交相辉映,星星点点,如梦如幻。
梁奚亭听完,沉默半晌,伸手轻拍江千夜肩膀:“你无须自责,当时是我与温如一致决定带你回鸿安镖局。而且……”他欲言又止。
“什么?”江千夜抬眼看着他,满眼好奇。
“无事。”梁奚亭不愿说下去,低眉垂目,伸手捏江千夜胳膊,“总之,我还是要恭喜你恢复自由身。从今以后,欢儿便随袁福芝一起下地狱了,世上再无此人。”
江千夜惨然一笑:“多谢梁掌门,可我还是个没有姓名之人。”
“很快就有了,星河,很快。”梁奚亭转头看着远处仿佛与天际接壤的长生灯,“虽然很痛心,但宋大娘的死,便是花白露最好的催命符。”
“梁掌门,你要怎么做?”江千夜站在他身后问道。
梁奚亭转身看着江千夜,眼睛里是江千夜从未见过的温情:“要如何做是我的事。但星河,我看得出来,温如是用命在待你好。这一点让我有些惊,但我也很欣慰,在这充满脏心烂肺的乱世凶年,好歹有你能暖热他,让他像个活人。”
江千夜脸一红,心中“咚咚”直跳:难道远哥也……也喜欢我?不,不可能,否则他就不会把我推开了。
“温如是个厚道人,别让他伤心。”梁奚亭拍拍他肩,低声在他耳边道,“即便你有别的心思,也切莫让他发现,他会伤心的。”说完,梁奚亭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千夜楞在那里:“他……到底在说什么?”
长生灯放完了,江千夜回到长生殿。
莫远歌披麻戴孝跪在灵前,一张脸苍白无血色,眼睛通红,低垂着头。伍智达和陈显忠年迈,皆已去歇息了,莫如黛打着哈欠跪在一旁摇摇晃晃,也快撑不住了。宋青梅的灵柩要在长生殿停四十九天才会下葬,孝子贤孙便轮流守灵。
“如黛,你去歇息吧,今夜哥守。”莫远歌对睁不开眼的莫如黛道。
谁知莫如黛一见江千夜进来,瞬间精神了,跪得直直的:“我不困,哥你大病未愈,该好好歇息,你去睡吧,我守得住。”
莫远歌拉了下她胳膊:“听话,你连续守好几夜了,不能再熬了。”
莫如黛这才站起来,揉揉酸麻的膝盖,羞涩地瞟了江千夜一眼,对莫远歌道:“对了,之前外祖母说想见你,明早你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