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虽身体“不堪重负”,脑子却清醒过来。
李忘舒回想他那时所说要领,竟在这般天旋地转之中保持着头脑清明。
她配合着展萧的出剑收剑,调整发力的位置,甚至仿佛要化身成他另一件武器。
赫连同盛眼见他二人配合默契,又如何肯忍,他自呼延吉手中接过自己的重兵,以力拔山岳之势砸剑而上。
而展萧却丝毫未见惊慌。
他虽是一柄软剑,却如流水化形,已将借力打力之功发挥到极致。
赫连同盛力道虽大,但却如入无底洞穴,而那些力道,却又被展萧所借,反过来用来进攻到他身上。
随着这并州府衙内的黑衣银面人越来越多,西岐、大宁的军队都已成颓势,他们且战且退,却如同被围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竟是四面八方都寻不到退路。
赫连同盛此时总算意识到了不对。
“你何来人马!”他厉声质问。
代王大军都被拦在并州城外,城门易守难攻,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时间就已有大军过境。
并州城就如同铁桶一般,展萧一人也许可以潜入,但这么大队的人马,如何能够隐匿?
赫连同盛征战多年,在关外,带领西岐精锐拿下十几个部族,却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展萧所带来的那些人,就如同鬼魅一般,无孔不入,且凭空出现。这怎么可能!
只是展萧却根本不会回答他。
眼前之人最不该的就是觊觎李忘舒。
他本不想动用明镜阁的势力,倘若处理不好,很可能暴露在李烁面前,但那人是李忘舒,他就算赌上性命,也不能有丝毫退缩。
刀兵连天,伤亡遍地。
整整三个时辰,从天色大亮到日落西山。
无尽的屠戮很容易让人忘记自己到底是谁,到底在干什么。
到最后,只剩不断地挥刀,脑子里也只剩一个念头,要活着,要痛快活着。
*
酉时,日沉西山。
陈兵并州城外的代王大军,但见那原本固若金汤的并州城,忽然间城门大开。
城内,一片死寂。
百姓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生怕被牵连丢了性命。
街市上、府衙内,血流成河,亡者成堆。
暮色给这整个城池都镀上了一层灰霾,入眼只剩无尽的压抑阴郁。
并州府衙门前,展萧几乎浑身浴血,而他此时却执剑,刺入面前之人的心房之中。
当啷。
赫连同盛手中的重兵掉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展萧缓缓松手,看着那曾经不可一世,被大宁朝堂视为洪水猛兽的西岐未来的雄主,向后倒去,躺在尸山血海之上。
“展萧……”李忘舒站下他身后,看着面前杀意凛然的男人,轻轻出声。
明镜阁的人已经如他们来时那般在不声不响之中离开了,明天,他们又会是市井街头的小贩,是寻常人家的父亲、丈夫。
这里死一样寂静,只有她的声音清晰可闻。
展萧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她。
她穿着一身米黄的衫裙,此刻染了大片的血污,可那唯剩的一抹亮色,却是如此显眼。
她应该是狼狈的,发髻凌乱,脸上还不知从哪溅上血迹。
可她却仍是矜贵的,她目光澄澈,仍旧是大宁尊贵的公主。
天地阴霾、城池晦暗,可她却好似明媚得耀眼。
就好像这苍茫尘世中唯一的热烈。
就好像,是灰烬之上,勇敢盛开的雏菊。
第67章 危矣
六月廿八, 孤月将隐,星斗满天。
永安宫城内,宁帝李炎将一沓军报奏章通通推到地上:“胡扯!都是胡扯!”
王得福吓得连忙跪伏在地上, 身形颤抖:“圣上息怒,当心龙体啊……”
李炎怒极反笑:“龙体?朕迟早都要被他们气死!永安驻军和西岐人有了分歧, 在并州城内大开杀戒,这也能写入军报之中?”
他从桌案后走出来,指着地上那些奏章:“你来告诉朕,是永安驻军脑子进水了, 还是那西岐王脑子进水了?他们放着并州城外的李烁人马不去打, 反而在坚固的城中内斗, 这是人能办出来的事?”
王得福不敢说话,朝堂大事, 又涉及代王, 他自然不敢妄言,这一个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炎在地上走了两圈,到底还是气不过,又在那一堆奏章上踢了一脚。
这时,一个小太监胆战心惊走进来:“启禀圣上,鉴察司的律司长求见。”
王得福就跟搬到了救兵似的, 忙道:“圣上且莫气坏龙体, 如今律司长既深夜求见,许是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
李炎看了他一眼:“滚出去, 让律蹇泽速来见朕!”
律蹇泽从殿外走了进来,他瞧着瘦削不少, 眉目间有种难掩的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