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梧笑了一下:“有什么相干呢?本宫已半身入土之人, 就算活着,也是在这深山冷宫里了却残年。便是将那些旧事瞒下, 你以为李烁便能饶过本宫吗?他不过也是在等风头过去,再除去本宫, 除去娴儿和阿臻罢了。”
“圣上既为帝王, 倘若做出这种事, 难不成不要名声?”
“名声?”姜梧摇头,“如今名声重要,再过几个月,再过三年五年,名声算什么?那时前尘旧事早被遗忘,或病死、或意外而亡,总有法子斩草除根。”
应书更不解了:“可如此,娘娘告诉公主就有用吗?”
姜梧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浅浅笑道:“你以为福微与圣上之间就是牢不可破的吗?倘若果真牢不可破,李烁又何必在锦屏行宫里也要安插眼线?那李家的人,就没有哪个是有心的。他们既是兄弟,又能差得了多少呢?”
她站起身,看向殿外一片灿烂的阳光:“本宫倒觉得,当年蕙妃妹妹未曾做成的事,也许福微真能成功。”
“可福微公主殿下也是自幼在宫中长大,她也是女子,总有许多难处。”应书面露担忧。
姜梧便道:“你难道不知她身边那侍卫?蕙妃妹妹当年缺的,也不过是那样一个愿意一心帮她的人罢了。”
姜梧怔怔立着,看着外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没再说话了。
应书陪在她身侧,便如同当年陪着娘娘进宫时那般,那时,谁又能料到此一生竟也大起大落,最终会落到锦屏行宫这样一处地方呢?
*
李忘舒坐在马车里,神色复杂。
姜皇后同她说了许多旧事,大半是关于她母妃的。她好像能从那些故事里,拼凑出母妃本来的样子。可让她忧心之处在于,那些故事,不仅与她前世听闻不同,甚至与从李烁那里听到的也有不同。
宫变那日夜里展萧的话已让她有所怀疑了,今日姜皇后所言,无疑是让她在本就已经确定的路上更添砖加瓦。
她心里乱糟糟的,便也觉得那马车里有些闷,遂开了门出来,又坐在展萧身旁。
只是这一回,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便只觉被人猛地揽入怀中,竟是当即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展萧!”李忘舒大惊,本能地扯紧他衣裳。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胳膊腿也不知都磕在哪了,到处都传来痛楚。
“小心!”搂着她的人用手护住了她的脑袋,李忘舒只听见他焦急开口,再睁眼时,人已经是躺在地上了。
“什么人胆敢行刺公主!”展萧翻身爬起来,立时抽出软剑。
李忘舒这才坐起来,只见地上插了两支断箭,而她原本乘的马车早受了惊,横冲直撞沿着官道跑远了。
“如今想见你,可真不容易。”
一个有些阴鸷的沉重声音传来,李忘舒看去,只见从林中走出一个一身破烂,蓬头垢面之人。
李忘舒认识那人,虽然他如今邋遢得像是兖州所见的流民,但他的样貌、眼神,他手上拿着的刀,李忘舒记忆犹新。
那正是在锦州外,险些杀了她的鉴察司那位关大人。
“关前辈……”展萧显然也有些意外。
宫变过后,鉴察司自然是一等要重组之处,李烁这些年培植了不少自己的人,短短五日就已将鉴察司大小统领都换了个遍。
当时也曾统计过宫变时鉴察司所余人等,除去死伤者,尚有不知所踪者数人,关默正在其中。
展萧也曾猜测过关默是逃了还是死了,甚至他与季飞章言旷还调查过,只是没有任何线索,三人又深知鉴察司的手段,于是只得放弃。
倒不想关默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
“我可当不起你的一声前辈。”关默冷笑。
李忘舒从地上爬起来:“我知道你一定对律蹇泽之死耿耿于怀,但人不是展萧杀的,你不必把这种事情都迁怒到他身上。”
这些事李忘舒是听车令羽说的,她那时还好奇这位车总领突然与她说战场上那些事做什么,如今看来,果然是男人最了解男人。
展萧横剑将李忘舒护在身后:“鉴察司内诸事,与公主无关,关前辈便是寻仇,晚辈自来应战,还请莫要伤及公主。”
“寻仇?”关默大笑,“我与你有什么仇?我只是替律蹇泽不值。”
直到跟着关默走到律蹇泽的坟冢前时,李忘舒才知晓当初战后清点,为何怎么都寻不到那位鉴察司司长。
那时车令羽有意帮他们瞒下了此事,但李忘舒知道,虽有月余,但展萧心里一直未曾将这件事真正放下。
原来那日城破,是关默将律蹇泽的尸身带走了。
深林流水,本该是处清幽地,如今却立着一处简陋的坟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