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宸没有回答师尊的第一个问题，而是醉眼迷蒙地将手中的酒坛对准身旁的那个没有任何墓碑牌位的孤坟包。
“这里，是个老乞丐的坟呀。我那时候身无分文，买不起棺材石碑，好在我自小聪明，最后将他葬在这棵柳树下，如今回来才好找到。”
曙阳：“老乞丐……是谁？”
“这个人呀，我自小就是被他拉扯长大的。那时蜀国正值兵乱，我还记得自己当时六岁，在外边好不容易找来了半个馒头，拿回去给快饿死了的老乞丐，可他吃得太急被自己给活活噎死了……哈哈！
早知道我就不给他吃那半个馒头了，那时我自己还饿着肚子呢。若是他没死，我也不会一个人跑去青云谷拜师讨那一口饭吃，认识那一群人，现在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结果……”
宁宸说到最后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凡间粗制的烈酒，哪怕他现在刻意地叫自己醉到快神智不清，宁宸口中都没有提云瑶一个字。
师娘都要成亲了，宁宸不能被师尊知道她被自己这个做弟子心里惦记。他已经弱到不能宫应渊面前保护师娘了，总不能再给师娘添更多的麻烦。
宁宸只是一连在这处矮小的坟包面前一个人待的时间太久，心中枯寂没有人说话，这才絮絮叨叨地和师尊说起了这他很少提及的陈年往事。
可不料师尊听了他说的这些话，眼眶直接红了。
一个在他心目中是那样强大完美，足以做修真界所有修士楷模的渡劫大能，居然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当着宁宸的面落下了一滴眼泪。
宁宸愕然，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就只是当时在神庙内，被心爱之人彻底拒绝的时候，实在没有忍住心中的悲痛难舍落下了几滴眼泪。
莫非师尊眼下有比自己失恋还要难过的事情么。
可他明明都已经得到师娘了，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宁宸心中酸涩，可随后就听到曙阳饱含了太多情绪，对着自己说了一句。
“宸儿，我是你父亲啊！”
“师尊你……说什么呢？！”宁宸浑身一个激灵。
“我此次来西洲就是为了找你，宸儿，你和你那祝潇师兄是一母双生的亲兄弟呐！当年蜀国长公主莘姬，也就是你的生身母亲，在我离开蜀国之后悄悄诞育了二子，你若是不信──你尾椎骨右侧有一小块红云胎记，这是你母亲亲口告诉我的。”
说罢曙阳直接出手压制着将宁宸的裤子扒下，果然在他露出的半边臀骨之上看到了那块如莘姬所说红云胎记。
“果然，你自己看，你真的是我那失散多年的亲儿啊！”
曙阳激动地想要和自己孩子拥抱，但被涨红着脸的宁宸一把推开。
“师尊，你快放开我！”
宁宸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成年之后，还有被人当面把裤子扒了的时候。哪怕那人是他一向敬爱的师尊，那也不行！
青年警惕地将自己裤子穿回去，念及曙阳口中的话，初次默默放出神识查看自己身后那处，结果还真是有那两个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红色胎记。
“不可能！”宁宸还是极力反驳道，“我怎么可能是师尊你的儿子？我自小无父无母，就算要有，那最有可能也该是周国王室后人！这是我在那周王墓里就已经发现了的，师尊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宁宸根本就不需要父母了现在，哪怕小时候他也曾向收养自己的那个无名的老乞丐讨过父母，后到了青云谷又暗暗羡慕过师兄祝潇在家中时极受母亲宠爱。
可那都是过去小时候的事了，宁宸现在可没有半分再想念自己的父母。
“不会错的！”这时曙阳却是比宁宸更加笃定，“你自小便命格奇特，幼时全身曾被你母亲换过一次血脉，你身上现如今留的周王血，就是当初你母亲耗费了全部身家为你寻来的周王血啊！”
这么说来，便又对上了。
曙阳此刻看向宁宸的目光含着不尽的欣喜，他更加确定他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儿了。
自祝潇死后，曙阳四下无人时，曾经多少次心中遗憾懊恼，未曾听到过自己孩子唤他一声父亲。可上天终究待他曙阳不薄，在他失去了一个孩子之后，又给他赐下了另外一个更加优秀乖巧的孩子。
这一次他终于来得不算太晚。
“宸儿，你小时候是吃了太多苦头，这都怪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在你身边，未能及时庇护你安好。日后我一定会加倍地补偿与你，宸儿，你可不可以现在叫我一声父亲？”
这是曙阳第一次如此低声细语地和自己徒弟说话，眼神中带着惭愧与渴求。
可宁宸怎么会就如此轻易地如他所愿呢，他体内的酒气早已不知不觉地蒸发出体外，宁宸冷冰冰地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