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总镖看他露了这么一手,就知道劫匪武功出离在他们的控制之上,至少是他们这三十匹马是拦不住的。他带着根基较好的镖师后退,朗声说:“公子,请!”
听到“公子”二字,初一眼一沉,踩在坚固的铁箱上,缓缓扯掉“文武”二字的镖旗,仅露出光幽黑亮的旗杆来。他并不回头看身后匪卒处,只对着冷气流转的山林出口冷冷说道:“你们先走!”
背后的赵大鸿见他如此戒严,禁不住朝不见人影的林间望去。
官道上,山林旁,火球烈烈燃烧,热气震得枯木叶子纷纷落下,然而没有一点人声,连疏落虫鸣都不闻。初一凛然站着,守住了羽箭的来路,只是周身充满了肃杀之气。
有强敌来袭。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需要初一这样慎重对待?
赵大鸿好奇了起来。
他的武功在辽国已属翘楚,放眼天下,除了中原赫赫有名之辈,他坚信能让他铩羽而归的对手应是少之又少。
热烈的火焰,冷冽的山林,仍是动静分明。
一阵细微的风簇簇穿出,扇熄了树底草根上蔓延的火舌,紧接着,一道银白色身影朗朗走出,那闲适的步子,仿似沐春而归的文士墨客——他踏青前来,化解了天地间所有的寒气,让人很难想象刚才剽厉箭羽出自这样的文雅公子。
银色的衣衫,银色的流苏丝绦,银色的胎弓,银色的织锦袖罩。
风拂过,吹起他的绕发丝绦,带来一阵清贵卓然的味道。他面对初一微微一笑:“初一,还好么?”
初一稳伫不动,居高临下地站着,不看旁处,只盯住他的身后。
谢银光面色如常,温声说道:“公子不在这里,倘若他来,方才那一箭就不能这么简单了。”轻描淡写的声音刚刚随风传散,赵大鸿手掌下的伤卒带箭颤了两颤。
初一这才破颜一笑,将旗杆背在身后,缓缓说道:“即便如此,也能看出银光公子的箭术精进了不少。”
谢银光含笑:“自从落雁一战后,金银双箭有所改良。”
初一顺着他的肩发看去,果然在他身后背负的箭鞘里发现了箭身加强的双色簇头,冒出了尺寸距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初一微微笑着,一丝温和的波纹逐渐蔓延至他的眼角。只是笑容未曾落下,他突然返身一翻,落在箱车后,手提文武旗杆凶猛朝前劈去,用的完全是“长河卸日”的剑招!
旗杆贯入了十成功力,虎地震破山风肆虐的声音,带着龙吟之音排山倒海滚地而起,轰然掀起了铁铸箱子,成旋叶状砸向谢银光占据的山林!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剑气纵横天地。
谢银光脸色微变,足下借力掠向林间,朗声道:“避开!”
观瞻的赵大鸿此时才猛然醒悟过来,啐了口:“我说他怎么要我先走,原来是技高一筹,能挡住这么一票队伍!”啧啧嘴,提起伤兵挂在肩膀上,足不点地朝前飘去。
小相公曾经叮嘱过:镖旗一旦到手,不可恋战,速速退回寨子,安排百姓转移。至于镖旗的作用,他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内藏上古第一神兵,可以斩断简姑娘的链子。”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了,赵大鸿舍弃了到手的财物,招呼着伏卒撤退。
PS:目前正在赶一篇出版稿,这章以后再补全下面的,鞠躬先退了TOT
作者有话要说:
☆、怒发
夏暑半阴,黄尘蔽天,黑风山寨的二十余名兵卒带着两百号村民转移,沿着山坡稀稀落落蜿蜒下去,一队人走得十分艰难。
简苍戴着黑乌乌的镣铐,护在民众边侧,清丽的身影来回查看队伍伤势及进展,和风拂动间,叮叮当当的声音也逐渐蔓延了开来。她搀扶起脚瘸的老妇人,嘴里温和地催促着:“大家再快点,辽军铁骑不消半日便能赶到了,我们需抓紧时间退出儒州!”
“简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初一安排我们去幽州青山寺,那里的方丈大师可以接纳我们。”
简苍拿出初一留下的地形图,交给旁边的兵卒,温声吩咐:“烦劳小哥前去带队。”
那人接过布图,轻忽一闪,倏地赶往队列前方去了。
简苍返身,正待照顾其余伤员,突然身后又掠过一阵清风,带动一尾参差不齐的发丝闪过眼眸,淡淡地去得远了,她还能看见那抹青黑色背影如惊鸿般闪烁在山间,淅然入景,只留下一方飘渺药香萦绕在风中,久久不散。
“初一,你去哪里?”简苍急切唤道。
掠去如风的背影并未停顿,不发一语凌空御行,不出片刻消失在苍黄坡口,再也不见。
竟是这样急。
“奇了,他身上也有冷香味,平日里根本闻不到。”简苍颦眉,喃喃道,“难道是发力赶路的缘故?蒸腾出了发梢的药香?”
她摇摇头,疑惑不解地走向前列。
赵大鸿连连搓手,对着草堆上的伤卒无计可施。银箭冷硬如冰,纹丝不动地钉在肩膀上,那名匪卒奄奄一息,眼看快要魂归西山。他的身边还有两名陪同,连当家的一起,三人团团围住草堆,面容上都流露出焦灼难安的神情。
“大哥,快拿主意吧,辽军怕是要杀过来了。”
赵大鸿一紧虎口,握住箭杆,就待拔将出来。“不可。”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让他长呼出一口气。
“初一回来了!太好了!我们老大非要见到你才肯动身!”
赵大鸿面色一变,带着一丝忸怩,抽冷子拍了掌那个嚷着的山匪,将他震得趔趄倒地。“嚼什么乱蛾子呢,初一也是寨子里的人,不见到他我们能走得心安?”
他端起老大的架势,刚骂完一句回头,顷刻又愣住了。
初一身染重彩从木门中走来,黄、黑、褚三色凌乱在衣衫上,有如泼开了浓墨,一条一道均是料峭春寒,瘦了身躯,斑斓了血汗。他的黑发如瀑披散,穿过夏风,飞于烟尘,清冷微露,折煞柳际花边。
他的手上,仍提着一柄乌黑通透的旗杆。
这种气势,正如幽冥地府破空而出的修罗一族,俊俏的是颜面,满身杀气却是初倪毕现。
“初一,你还好么?”
即使迟钝如斯,赵大鸿也能发觉眼前的小相公已和平日大不一样了。
初一微微一笑,说不尽的写意江山。“我拿到了逆天。”
赵大鸿奇道:“逆天是什么?难道要配上你这满身杀气么?”
初一却不答,弯腰查看匪卒伤势,嘴里快速说道:“去取一副木架来,你们需抬着走才能下山。赵大哥给他度一成气,护住他心脉,我去去就来。”
眼看初一如灵巧的麋鹿闪入后院,赵大鸿加大声音唤道:“初一,你把那队镖师怎样了?”
隐隐冷淡嗓音飘来:“我将银光公子引开,再返身杀光了所有人马。”
赵大鸿对上另外一名匪卒眼瞳,如灯花一突,双双爆了个冷颤。
初一赶至柴房,摸到灶膛间有余热,当即点燃柴火升起高温,将旗杆丢了进去。待灶膛传来闷响,他打起凉沁的井水,倒入早已预备好的冷凝药膏,反复冷却杆身。数次之后,乌黑的精钢已裂出几道缝隙,他起掌一拍,滚烫的铁皮纷纷碎落,一柄银白色的菱尖枪便呈露在眼前,长不过两尺,枪身圆润,久蔽在旗杆中,只蒙了层锈渍。
初一洗净菱尖枪,仔细端详这柄形如判官笔的逆天,雪亮的光芒逆向流转,映得他的双眼如秋江之练,澄澈一片。
刑天之逆,搅碎银汉,枪中霸君,莫测变幻。
折向眼里的光流淌进心间,令初一全身渐渐暖了起来。
他掠回赵大鸿身边,蹲下身,用枪尖击断银箭尾端,刮出一道耀闪,再合掌朝伤卒肩胛轻拍。那人闷哼一声,从碎骨里吐出一枚血迹斑斑的断箭,抽气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