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到离开高脚椅,站在场地里把球高高抛起,发了个右旋,卡在邢可左边角。邢可伸拍去够,没触到球。
“再来。”
凌到的声音和表情都没什么温度。后面接二连三打长线底球,左右不规则交叉,带动邢可满场跑。等她跑不动时,球就一颗颗的砸在她脚边,经过折弹的力道,再撞上她的身子。
邢可跑动球网前抗议,“干嘛呢,想打人吗?”
她一张脸挂满了汗,白皙的皮肤烧成通红,看着没什么漂亮劲了。
凌到很嫌恶,“还练不练?不练早点滚蛋,我没时间跟你耗着。”
邢可愠怒,“你好好发球不行吗?长吊上旋,要我怎么练?”
“本事小接不到球,口气倒是大。”
凌到拿球拍戳邢可的额头,邢可暗怒,用手挥开拍子,先忍了他莫名其妙升起来的跋扈劲。
后面十来分钟,照样不好过,他那发球力量大,角度又刁,反正没一个能被她接到。
邢可再跟凌到交涉,凌到还是拿球拍戳她,把她搞毛了。她钻过球网捏球拍去打,他凭着身高和力气的优势,把她抵在外围,钻哪儿拍哪儿,把她当作一颗球样的拍出去。
本来前面就累得像狗一样,后边还要被凌到这样对付,邢可觉得这一切真是特么的烦,丢了球拍就朝外走。
可是电子门被锁死了,俩小时后自动解开。
邢可挨着墙边的塑料椅坐下,凌到清理场上的网球。她呼气吸气调整心情,他像是闲来无事跟她说话,“怎么有空留在这儿?”
她懒得搭理。
“你那学校不是开张了吗?教职工都到位了?”
谈的既然是正事,她就好好答了,“教委说今年春节后开校,要我注意做好寒假招生的工作,估计能招满人,义教节后到位。”
凌到慢慢走过去,“难怪你有空耗在这里。”
邢可没好气的说,“我是被我妈关禁闭了,又不是自愿来这儿的。”
“你来这儿好啊,变漂亮了。”
她没说话。
他拣了个远点的位置坐下,“你的病也好了吧。”
瞧着状态挺不错的。
她回答,“你到底想说什么呢?直接说吧,节约时间。”
“你真的要跟时正一起过了?”
“嗯。”
“不是我七十二天前说的话刺激的吧?”
七十二天前,那是什么日子,他怎么会记得这样清楚——对于这些,邢可真是没概念。
“不是。”
“你问都不问我说了什么?”
“不重要。”
凌到淡淡嘲笑,“都没搞清楚,你怎么这么急着否认。”
邢可不由得看了看他,“搞清楚什么?”
“我当时叫你跟时正好好过,你真的听进去了?”
她点头。
“那我现在叫你别跟他揪在一起,你也听得进去?”
她突然笑了,“我点头只是礼貌性回答的意思,这个动作可以理解为,没有必要跟着你胡掰下去。”
凌到看着她的笑,没说话。
她又说,“听得懂就算了吧,给彼此留点余地,毕竟朋友圈有重合的人,以后见面还能打个招呼。”
凌到站起身,“练球。”
练球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本色,怎么严酷怎么来,邢可觉得把话已经说到亮敞了,再跟他揪着劲,就没意思了。所以后面忍着一口气配合他的练习。
终于捱到电子计时器滴的一声响了,邢可扑倒在地上,汗水流了一身,动也不想动。
凌到离开时,踢了踢她的小腿,“地上凉。”见她死趴着,又用网球拍碾了碾她的后腰,在意念中把她斩成了两段。
地上凉,是凌到在这个世界里,留给邢可的最后一句话。
※※※
凌到从集中营出来,开车返回零道,接近晚上六点,天已经黑了。
周转也摸到了这边探望朋友,顺便跟凌到说下良性消费的事儿。
俩人各自忙完事情,凑在一起碰了个头吃顿饭,也没别的消遣,就朝不远处的零点走。
他们被人彪上了。
彪他们的人很有来头,十年前就跟他们干过一架结了仇。后来长大了,混进佑字帮霸市,又被周转待的市局取缔了,周转还凭着这场抓捕荣记二等功。俩青皮没哪儿去,专门做些流氓勾当,逮着周转分管的片区闹事。后来周转挨了他们一砖头,被激怒了,连同执法队停了他们的营业,关掉他们的老巢。他们堵着一口气,寻找机会报复,不知道周转被调离,还在夜市上转悠个不停。今晚上,周转回这边,终于被他们逮住了。
旁边有个男的,他们也认识,大官的儿子,叫凌到的吧,在他手上吃过亏,所以记得深些。
是不是俩人一起端,佑字帮的这俩青皮还闹过分歧,最后看到那俩目标快进监控区了,又想着有道上买周转的悬赏帖垫底,他们把心一横,抽出西瓜刀跟了上去。
晚八点,天下雨,路上行人渐稀。
凌到带着周转从老街面馆里转出来,遇到了暗算。他的手上中了一刀,身子朝后一退,顺便撞开了周转。周转一看两张熟悉的脸,完全明白了过来,喊着老板报警,自己冲过去抱住了一个。
面馆老板有些智力缺陷,哆嗦两分钟,才把报警电话说了个大概。他认得凌到,对凌到很有眼缘,一直误认为他还是5年前的那个大学生,心里太急了,就抄起扁担来打青皮,结果帮了倒忙。
凌到护着两个不会打的,跟手上有家伙的硬碰硬,吃了大亏。
等警察赶到时,这条窄巷里死伤惨重。
真正打斗费时不长,可是结果却很明显。周转跟面馆老板毫发无损,凌到被砍到大动脉,情况危急。俩青皮现场没气儿了一个,还有一个倒在墙壁边苟延残喘。
不管凶嫌还是受害者,警队一律先送医院抢救。
※※※
九点,邢可还在完成特训任务,老妈突然闯了进来,拉她就朝外面大步走,说是凌到想见她最后一面。
邢可在车上听了几句,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都不明白了。
凌到不是在中上午给她加强特训来着,好端端的人,这个时候怎么会重伤??
她的心乱跳个不停,一路上还听到老妈的手机不断有人来催快点,专车疯开一小时到了医院,等她冲进楼层时,已经得知噩耗,凌到重伤不治,没挺过来。
后面的天都黑了,向邢可压下来。
她记得她似乎是哭了,到了最后哭不出来,妈妈就架着她,把她拖到一边的空床上,不给外面添乱。
还有很多事,她都不清楚了。
在她心里,她想过跟凌到撇清所有关系,好好过各人的,但是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听说这次,又是他出手救了周转,才遇上这摊子烂事的。
周转在哪里?她没有精力去关心这个了。
妈妈似乎给她打了安定,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
如果睡一觉醒来,能证明这一切只是做梦,该有多好。
她在心底卑微的要求着。
向谁要求呢?她并不知道,只是觉得,很多事情难以捉摸,甚至没有对错。
意识涣散时,她想起了跟凌到有关的事情,模糊的片段,不能连成一整块。
但她有个强烈的愿望在大脑里浮现着,就是,凌到不要死。
如果能改变这个结局,她愿意不去相遇。
※※※
头痛欲裂,身子像是掉进滚筒底下,被碾压机碾成了薄片。
邢可大汗淋漓的睁开眼睛,天微微亮,窗帘透着一点光。
她想都没想,习惯性的去捞床头柜上的闹钟按下闹铃。
时间显示是2015年11月1日早上6点。
邢可愣了一会儿,先由着头痛的感觉散过去,才明白事情有点不对劲。
现在是2015年,她生日的前一天。
她记得她好像做了很长的一段梦?梦见了周转受伤,凌到救他死了,还有她慢慢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叫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