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婆婆则完全不同。她不苟言笑,眼神犀利得很。虽然容貌很美,却很少看见她开心快活微笑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惜。
正和公公聊到杨柳堤上的见闻时,婆婆从里屋出来,冷冰冰的视线往我身上一扫,我立刻下意识地为自己捏了把汗。
果然。她眉心一皱,沉声道:“怎么又跑出去了?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多?”
我声如蚊蝇。“只是出去走了走。”
她还想说什么,公公摆了摆手。“夫人,你吓着阿遥了。年轻人嘛,总在府里待着得多闷?要怪也只能怪锦儿,休沐日也不带阿遥出去逛逛。”
婆婆没再说话,凉凉的视线又落回我身上顿了片刻,转身进了屋。
婆婆不喜欢我,不是一天两天,仿佛从我嫁给安锦的那天起,这种敌意便已深深地埋了下来。照理说我们两家是邻居,我跟安锦从小玩到一处,也没见她对我有什么不满,但自从嫁入安家,她对我的态度便冷得很明显。这件事被归入我心中的数桩未解之谜中,成了压在我心头的一颗不大不小的鹅卵石。
公公见状,安慰我道:“你婆婆她生性如此,别往心里去。”他从抱着的几本书里翻出几张淡金泛银的宣纸,笑着递给我。
我眼前一亮,惊喜道:“玉版金宣?”这玉版金宣又名玉洒金笺,是纸中上上品,十分昂贵。我平日里时常对其垂涎三尺,却从来舍不得买。
公公抚须颔首。“是锦儿托我转交给你的。”
安锦?我一愣,手中的金宣纸似瞬间多了千斤重,险些拿不住。
“阿遥,你也不是不知道,锦儿这孩子,时常口不对心,明明心里头欢喜,表面上还要装得冷淡。你就多担待点儿,给他点台阶下。”他语重心长道:“小两口,有什么天大的坎儿过不去?我和你婆婆,还等着抱孙哪!”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拉拉胡子,喜孜孜的样子仿佛已经看见了孙儿满堂的美好画面。
我心中五味杂陈,勉强道:“媳妇知道了。”
公公他不明白。我和安锦的之间像隔了一道天堑,就算我有再多台阶,最终也只是通向天堑里的深壑,到不了他身边。
第二章 他的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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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锦照例没有回家用晚膳。膳后我陪公婆说了一会儿话,便带着雀儿去了自己的书房。
要说嫁给安锦后我最满意的一桩变化,便是有了一间全属于自己的书房。安锦从未踏进这里,公公婆婆平素也很少过问。于是我便将此处做了专用的画室,主要用以进行前期的裱绢以及后期上色等活计。既然对外宣称喜爱绘画,表面上免不得也要画些正统的山水花鸟仕女图来装装样子,而私底下我却顶着燕丰城元宵十三公子的名头,以美人图名噪一时。
画美人图,这便是当年我琢磨出的开源之道。学堂里的夫子曾经曰过,人必扬其长,才能得益。琴棋书画里头,我也唯有画画能拿得出手。然而花鸟虫鱼太普通,卖不出什么价钱,于是我把眼光转向了人物像。这人物不能虚构,也不能是寻常人,一定得是在燕丰城里有些名气,且姿容出众的美人。
第一个落入我画中的,便是当时燕丰城里楚女馆里的第一美人秦玉。我趁她出游白鹤原时,在暗处偷偷临摹,画了平生第一幅美人图,名为“玉鹤共舞”。这幅画放到画斋晒月阁里,便被秦玉的爱慕者以三十两白银买走,捧去讨美人欢心了。
那是我平生赚到的第一笔银子。与晒月阁对半分后,还得了十五两。晒月阁的老板乐颠颠地与我签下了长期合作条款,主动让出一分利,并承诺决不对外说出我的身份。
杞国人推崇美姿容,无论男女,但凡美人均趋之若鹜。在这样全民爱美的大环境下,元宵十三公子阴错阳差地开创了工笔美人的先河,以形神兼备,惟妙惟肖便于思慕闻名。在几位出名的美人陆续入画后,燕丰城里渐渐形成了秘而不宣的认知。想知道最近哪位美人风头最盛?只要看看元宵十三公子最近的画便知。
于是那些被画到的美人大多窃喜,盼望下一回中选。尚未轮到的美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急若焚,但凡出门必刻意装扮一番。此种风气流行之后,不禁令我有种身为帝王,万千佳丽等候宠幸的微妙自豪感。
这些年来,在我的画笔下风光一时的美人不少。但声名最盛,维持时间最长的,莫过于我的夫君安锦。
对于这一点,我也很无奈。第一次画安锦,其实只是由于七公主派人到晒月阁里,以重金令元宵十三公子绘出一幅安锦与她在一起时的画像。
当时我尚未出嫁,且与安锦绝了交形同陌路,原本并不想接下这单。但晒月阁老板反复劝说不好得罪公主,再加上重金相诱,我还是应了下来,但事先说明只在暗处画,绝不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