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被打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捂着脸震惊道:“先前给贾家传信说要进大观园时,裘大人你也是点了头的,如今为何反赖我?”
裘良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富贵受赵娇容怂恿,欲要逛贾家的大观园时,裘良正为贾家不肯与他共谋大事怀恨在心,何况打探得贾元春在宫中失宠,料定九省统制王子腾、保龄侯史鼐等人断然不肯为了这等小事轻举妄动,替贾家出头,贾赦贾珍等人无奈之下只能唾面自干,含羞忍耻,故而应允了。
谁知道富贵去逛大观园、奚落殴打失势的琪官也就算了,如何好巧不巧,偏要在寡妇门前流连忘返,引得贾母这等国公夫人震怒。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偏偏是贾府的寡妇。你道这妇人是谁?她是金陵名宦李家之女,她父亲李守中当年当过国子监祭酒,最是桃李满天下。那起子读书人自命清流,最爱争竞一个理字。你又有一个风流的名声在外。若是被他们知道你这等风流之人在恩师之女守节之所逗留,岂肯罢休?万一闹了起来,岂不是坏我大事?”裘良恶狠狠说道。
裘良带着富贵等人走后,贾母仍在稻香村外站着,脸色沉痛,迟迟不肯离去。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人闻讯过来,都劝道:“老太太休要气恼,且回屋再说。这里风大,莫要气坏了身子。”
贾赦、贾珍等人也打发人过来劝解,贾母怫然不悦,只站在那里,向众人说道:“此乃我贾家之耻!竟逼得孤儿寡母出头,才撵走那群蝗虫。天下竟有这般可笑之事!”
李纨忙携了贾兰跪下说道:“老太太莫要气坏了身子。”
众人一力劝解,贾母才略略平复了些,先回自己院中了。当晚不曾进食,却从自己份例的菜中挑了几样,赏给李纨贾兰母子,聊表安抚之意,又将余下的几样分送贾宝玉、林黛玉、探春、惜春等人,权当压惊。
贾赦和贾珍等人见诸事平定,方长出了一口气,贾珍在前院向众人道:“姜还是老的辣!若非老太太出手,我断然想不到这以节妇为由逼退裘良那厮的主意!”
贾赦笑道:“谁说不是。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太太常说李氏寡妇失业的,亲自发话,事事厚待她,果然就派上用场了。只是此事不可轻易善罢甘休。咱们派到王家、史家的人可曾有回音?”
说起此事,众人却难免忧思重重。贾赦再三催问之下,贾琏方硬着头皮道:“史侯那边送信的人早回来了,说史侯看过信,唉声叹气大半天,末了说,眼前只可韬光养晦,不可轻举妄动,免得从前那起子旧交都以为咱们家出了贵妃娘娘,便翻脸不认人,不肯善待义忠亲王千岁的子孙了。”
贾珍默然点头,道:“先前老太太也是这般说,难道竟是投鼠忌器不成?”
贾蓉笑道:“史侯一向谨慎。不如再等几日,等到王家回信,必有佳音。”
贾赦心中亦以为然。
王家王子腾,正是朝中新贵,不出数年,早从京营节度使升迁为九省统制,前程不可限量,贾家诸事多有仰仗他的。
因了这个缘故,贾家虽是遭了一场羞辱,倒也还沉得住气,只养精蓄锐,静待王子腾并江南甄家回音,一旦他们开口首肯,便要入朝面圣,好好参奏裘良一本,一雪前耻。
谁知这般盼星星盼月亮,又等了几日,送信人一路驿站换车换马,送来了王子腾的口信,只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倒不好在这个当口,寒了诸故友的心,让他们忍一忍,事情也就过去了。
贾赦闻信,气得破口大骂王子腾奸猾,遇到正经事不肯出力,又骂贾琏没用,平白娶了王家的女儿当老婆,结果关键时候,啥用都没有。贾琏只好在旁唯唯诺诺,并不敢分辩。
这般又过了小半个月,甄家那边的口信也到了,语意含糊,始终不肯应承出手相助。
贾赦等人使了大笔银子打探,才知道甄家在宫中的那位老太妃年迈体弱,竟是病一阵好一阵的,甄家为此事忧心忡忡,无暇他顾。而甄家二小姐虽嫁与北静王水溶为正妃,但近来因妻妾之争,北静王爱妾的一个孩子流没了,遭了斥责,灰头土脸的,故而也不好开口说话。
贾家众男丁直到此时,才真个泄了气。既无王家、史家、甄家等亲友在旁声援,他们便连入朝面圣的勇气也无了。
贾赦身为目前贾家官职品级最高之人,空有一等将军的职位,却无甚么实权,遇事难免心怯,只能反过来骂二房不成器:“宝玉呢?宝玉又去哪里了?这等大事,我贾家合族自该同荣共辱,他又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如何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