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听了一会子戏,这才悄悄退下来,只同紫鹃说道:“这帖子下得奇怪,来的人也奇怪。”
“这是在给赖家二公子相看呢。”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道。晴雯回头看时,却见不是别人,正是平哥儿,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问道:“你怎么在此处?”
紫鹃度其情景,便知是晴雯旧时相识,惟恐不便,悄悄走到一边去。平哥儿见紫鹃走远,才道:“冯紫英的几个妹妹要过来听戏,是外头人所出,故不好偏劳冯家本家。偏生冯紫英不得闲,便托我送她们过来。”
晴雯点点头,暗想平哥儿这身份着实尴尬,竟是客不客,仆不仆的,正为他惋惜时,便听得平哥儿继续说道:“如今赖家却是出息了。赖尚荣谋了县令之位,倒有些新贵的模样。冯紫英这才送了妹妹过来听戏,未必心中不存着拉拢的想法。”
晴雯闻言颇为诧异。论理平哥儿是冯紫英身边的人,本不该将主家这般打算悉数说与一个外人听。正猜度其意间,就听见他叹息道:“如今赖二公子红鸾星动,前程大好。若想他在这个时候还能信守前盟,却是难事。他固然愿意,但他母亲那关却又如何才能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改动。——2022年1月31日晚
第160章 贵人
晴雯曾被平哥儿撞见和赖尚桂之事, 原有几分心虚,但听平哥儿这般说,反倒坦然起来, 道:“说甚么前盟不前盟, 我竟是不知道你在说甚么。赖二公子前程大好又与我何干?你是知道我心事的, 我一心想着开绣坊当绣娘, 别人如何,和我全无干系。还有,你说甚么冯大爷欲拉拢赖家, 却只怕是胡乱编造的了。那冯大爷是何等人物, 向来是和我家宝二爷平起平坐的。又怎会主动拿他的妹妹结交赖家?虽说是外室所出,但想来回归宗祠, 亦非难事。便是要攀附, 也是往那更高的门第攀附。”
平哥儿含笑听她这番长篇大论,目光中略有赞许之意,道:“你所说有几分道理, 只一处不妥。”
晴雯便问究竟, 平哥儿叹道:“越是那高门大户,越是把宗祠之事看得重。想要回归宗祠,哪里这般容易?”
晴雯道:“就算你说的有理。但即便是外室所出,配赖家也是绰绰有余了。若果真想和赖家结亲时, 只消吩咐一声, 保准赖家上赶着请官媒上门的, 又何须托你巴巴送过来, 这般殷勤?”
平哥儿道:“这里头自然有缘故。”凝望着她, 问道:“你可知兰香坊惠娘为何会在此处?”
晴雯一怔道:“此间堂客众多。或是她相熟的客人邀她来赏玩,或是她本与赖家是旧识, 都有可能。”
平哥儿欲言又止,只摇头道:“此间堂客多半是些年轻的姑娘,一个个出身富贵之家,又岂会同惠娘结交?若她与赖家是旧识,当日她在西山之上,自可求助赖家,又何必求你?”
他看着晴雯,缓缓道:“兰香坊惠娘的来意,同冯紫英的妹妹、宁国府珍大爷的妻妹、傅家的傅秋芳小姐差不多,都是为了一位贵人而来。”
晴雯因了前番假王孙之事,如今竟是听见“贵人”两个字就有些头皮发麻,忙笑道:“可莫要再说甚么贵人。前些日子裘家也说寻得一位贵人,是义忠亲王千岁的遗孤,尚未入宫面圣,便满城风雨,广纳美女,许多好人家的女儿都着了道。其后那假王孙腰斩于市,裘家亦被抄家,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这也罢了,只是害苦了这些好姑娘。听说赵侍郎的女儿羞愤交加,寻死了好几次都没死成,如今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想了想又问道:“这回又是甚么贵人?”
平哥摇头道:“这次的贵人甚是深居简出,连我都不知道甚么来路。只是听说此人也是从淮扬一带而来,于厨道上头颇有天分,欲要在饕餮宴中大显身手的。”一面说,一面甚是寥落。
原来这些日子平哥儿为了能在饕餮宴之中技压群雄,苦心孤诣炮制了几道新菜,周围人尝了都说好,特别是冯紫英那个名唤丽娘的姬妾,尝了菜之后差点感动得哭出来,品评说甚么色香味俱全,雅俗共赏,竟可凭着这道菜扬名立万,创出一番事业的。
平哥儿虽知丽娘言语里只怕有些不尽不实、过于溢美之词,但是也颇感兴奋,每日里加倍用心准备。谁知这日冯紫英来了丽娘处,长吁短叹半晌,方将他唤过去,说饕餮宴的事情怕是不成了,虽仍旧可举荐他参加,但这年的头名是早就定好了的。任别人再怎么博出位,也翻不了风浪去。
平哥儿本是卯足了力气,想在饕餮宴上大展其才,以求平步青云的,谁料到竟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贵人横插一杠子,便如同被人从背后袭击挨了一记闷棍一般,好几日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