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听到此处,身上却生出几丝寒意,大声道:“怪道我这些日子总觉得不自在,很不想攀这个高枝,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一层缘故。”
她这些日子实如做梦一般,晕晕乎乎,早没了方向,听了贾母这话,心中只有一个主意,暗道:“平哥儿说要娶我,本是一番好意。但若将来连累他受人掣肘,倒是我对不住他了。”想来想去,终究觉得麻烦。
她本是霁月光风之人,从不想着占别人便宜,别人待她好,她只有加倍报答的,如今听了贾母的话,心中竟无端生出一种愧疚来,不由得问贾母道:“既是如此,不知道可有甚么法子,能拒了这门婚事的?他如此待我,我又怎能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别的甚么也不顾,成了他的拖累?”
贾母心中早有盘算,原想向晴雯痛陈利弊,好迫使她向自己求救的,如此可化被动为主动,接下来的话也就顺理成章了。不想晴雯关键时候竟然犯了迷糊,说出这般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来,贾母只得劝阻道:“倒也不必如此。穆平大人既然不忘前盟,大费周章也要娶你,你又岂能违背誓约,辜负了他这一番好意?”
晴雯愣了一愣,方道:“禀老太太,我既蒙府里教授规矩,自然知道男女有别,行事自有分寸,那有违礼法之事,是断然做不出来的,又怎会同他有甚么誓约前盟?”
贾母听了这话,倒吃了一惊。穆平一朝富贵,不忘微时旧情的传闻早在京城贵妇圈里广为流传,成一段佳话了,众贵妇皆感叹晴雯运道好,不然的话,怎么这么多年轻姑娘私会情郎,偏偏被她捡到了个流落在外的皇家遗孤呢。故而连贾母也深以为然,再想不到这两人的事竟是平哥儿剃头挑子一头热,连那誓约前盟都无的。
贾母只得转了口风,反劝晴雯道:“我知道你是个最乖顺懂礼的好孩子。只是穆平大人为了娶你,已有许多佳话在京城流传,前头的路亦设法为你铺平,这时候你贸然说不嫁,岂不是拂了他的面子,伤了他的心?那天底下的人又要如何看待他?被太上皇和圣上知道了,他们必然护短,不说穆平大人一厢情愿,反说你故意拿捏,到时候,龙颜大怒之下,问罪下来,你表哥表嫂还有贾家都要受到牵连。故千万莫要再起这种傻念头了。”
晴雯听了,只得从了,又道:“可是若为了这事,倒教穆平大人陷进这些旧事里,我实在不安。”
贾母只得向她说道:“你也不必不安。今夜我既请你过来,已是想好了万全的主意,只是不知道你肯还是不肯?”
晴雯原本就是极敬爱钦佩贾母的,又得了鸳鸯的嘱咐,哪里会有二话,忙转忧作喜道:“老太太见多识广,出的主意自是好的。但凡老太太吩咐,晴雯无有不从的。”
贾母见晴雯这样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不免觉得自己先前担心太过了。她原想着,晴雯今非昔比,只怕心思也活络了,未必肯听得进她的主意,这才事先痛陈利害,虽皆是实情,却也不乏吓唬的意思,想不到晴雯仍旧如从前般乖巧听话,心中倒对她多了几分怜爱。
次日贾母不辞劳苦,按品级盛妆,携了晴雯到忠顺亲王府上拜会王妃。刚递了帖子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被迎了进去。
忠顺王妃虽地位尊贵,但待人接物却不曾有半点疏漏,将贾母和晴雯请进来,让座看茶,叙了半晌家常,方开口笑问道:“前些日子听说南安太妃、北静王妃和永昌公主她们,都下了帖子去府上拜会,想着争着要和顺义侯结亲。今日你们这般赶过来,想来是亲事有眉目了?”
晴雯在旁边听见,不由得大吃一惊,暗道:“这位忠顺王妃绝非等闲之辈。这几日虽未曾到贾府传讯,但连南安太妃和永昌公主欲收义女之事都猜得清清楚楚,看来再没有甚么事能轻易瞒得过她耳目了。”
只听得贾母笑着回答:“王妃果然消息灵通。南安太妃和永昌公主确是有这个意思,只是北静王妃说自家年纪轻,辈分小,却有别的打算。我们听她言语里的意思,只怕是想着当个做媒或是保亲的人罢了。自然,这些都是要禀报王妃才好定夺的。”
忠顺王妃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算她乖觉。”
晴雯见忠顺王妃忽然变了脸色,这般情态,心中悚然而惊:“看来忠顺王和北静王不和,已闹到明处了。”
贾母又笑着禀道:“南安太妃和永昌公主倒是热心肠,论理,不管是哪家,都是晴雯的福气。只是前几日我暗暗请清虚观的张道长算过了,却说这里头怕有甚么冲撞。一时难以决断,这才来请教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