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见到那美人图,大吃一惊,暗道:“好生奇怪,这金碧色大裘倒像是我的那件凫靥裘了。”又看了几眼,又觉得那女子神态依稀有几分像自己。因存了这个念头,竟是越看越像,故而浑身不自在。
正在这时,徐文轩已从外头进来了,二话不说,向向着晴雯长长一揖:“拜见侯夫人。”
他这般彬彬有礼,晴雯倒将先前的怀疑抛在脑后,忙回了礼,心中也渐渐安定起来,问徐文轩道:“徐三爷引我到此处,必有要事指点。想来徐三爷他年曾与义父结伴而行,同往金陵赴考,总有一些香火情在。如今他老人家有难,偏我是个愚钝的性子,只盼着徐三爷指点迷津,只怕也就拨开云雾见天日了。”
她这话说得一派光明磊落,徐文轩一怔之下,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他沉吟良久,方道:“夫人高看我了。徐某人邀夫人到此,不为别的,只为做个见证。”
突然指着那副美人图道:“实不相瞒,这图里的美女便是夫人。徐某人当年恃才傲物,因与夫人义父宝二爷结交,那日醉了酒,便依着宝二爷描述,绘成此图,原本是留个念想,留待他日。不想是徐某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夫人既已安栖高枝,便是徐某人唐突了。如今少不得烧了这画,以赎冲撞夫人之罪过。”
徐文轩这般郑重其事,晴雯反倒诧异起来。徐文轩从前曾对她有意,欲纳为妾,晴雯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已时过境迁,晴雯已然嫁人多半年了,徐家当时也曾送了贺礼来,本已揭过此节,不想竟在此时又特意旧话重提,何苦来哉?
徐文轩却恭恭敬敬,取了一个火折子来,当着晴雯的面,将那副美人图取下来,付之一炬。眼看着火焰越来越高,一张精心绘制又精心装裱过的画化为灰烬,晴雯竟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等到那画成灰了,徐文轩又向着晴雯施了一礼:“此事已了。深谢夫人海涵之德。”便欲离去。
晴雯忙唤住他,向他打听平安州之事。
徐文轩满脸诧异之色:“难道世子爷竟不曾告诉夫人吗?”
第269章 重礼
晴雯闻言甚觉莫名:“世子爷?哪个世子爷?”
徐文轩眼神里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随即便定下神来:“自是忠顺王世子。哪里还有别人。夫人久居深闺,怕还不知道,先前贾府出殡时候, 那群白衣人便是忠顺王麾下罢。只是徐某人却也要斗胆劝夫人一句, 凡事当有个分寸, 从前那些勋爵门户横行京城, 欺男霸女,于国有害,是真正的禄蠹。夫人若是一心袒护他们, 却辜负了世子爷看重夫人的一番心意了。”
晴雯见这话说得不伦不类, 欲要驳时,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正犹豫间, 徐文轩已是长长作揖,退下去了,少顷先前那管家又过来, 见到墙壁上光秃秃的也不惊讶, 对地上那团灰烬也不多看一眼,只恭恭敬敬唤晴雯为侯夫人,引着晴雯出去同穆平会合。
晴雯暗忖同徐文轩这次会面,于己虽是霁月光风, 无愧于天地良心的, 但到底不敢同穆平直言, 只假借牛氏之口, 含糊着向穆平道:“那牛氏见我赠了脂粉与她, 脸色倒好看了许多,同我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我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竟是教咱们去求忠顺王爷或是忠顺王世子呢。”
穆平听了这话,欣喜道:“如此倒好办了许多。咱们虽和忠顺王爷搭不上话,但那忠顺王世子,却是极好说话的一个人。过几日他妹子出阁,他原邀了我琢磨些新菜,便如同咱们家乔迁之时,放在八宝攒花食盒里款待宾客,我怕难当此重任,故而推辞了。如今我仍旧去寻他,承担此事,等他欢喜了,想来也便肯指点迷津了。”
晴雯听了,心中不忍,道:“你好歹是个三等侯,如何去与世子爷当厨子?”
穆平不以为意道:“世子爷是极体恤平民老百姓的人,我二人一见如故,他待我极好。朋友之间,便纵是为他下厨整治几个菜,又有甚么?何况若论爵位,他是亲王世子,位同郡王,将来加官进爵,亲王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我只一个三等侯,便与他当厨子,又有甚么不可以?你我皆从下贱里出身,从前我在酒楼当厨子时候,甚么酸甜苦辣没吃过,甚么难缠的客人没见过?”
穆平说到此处,晴雯已是不好再劝。何况她知道穆平不是个傻子,肯以侯爷之尊委屈做忠顺王世子的厨子,为的还不是搭救贾家?这一切皆是看在晴雯面上。故而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穆平每日清早钻到灶舍之中,再烟熏火燎、蓬头垢面回到后宅。她除却能吩咐下去,为穆平备好洗澡水、浆洗衣裳外,其余的竟帮不上甚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