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沣离开,雷子跟着,走时在阿水身上补了两枪,只见的几个血窝子溅了一地红。阿水倒在红灯区的深处,小姐们纷纷出来围观,然后又沉默离开。没有人报警,老鸨们也紧紧关上了大门。那热闹的小路,顿时寂寥。
人人皆是扛着一条命走一条大道,其实曝死街头,不过是有眼无珠。而人生本身就是一种赌博,没有看准,压错了,就得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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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个踅龙城,其实是个有百年历史的老城,不过直到本世纪初它还是法国殖民地。因此城里许多有些年岁的建筑都是仿法国哥特式风格建造的,尖尖如塔的屋顶,整齐划一的拱门拱窗,满街并排的宫廷式路灯。放眼一看,只觉觥筹交错中带着亦真亦幻的迷离,尤其是在雨季。此外,踅龙警局最初也是由法国人建立的,他们改造了一个前朝时的翰林院,将它变成了管理中国人的指挥中心。在二战结束后,经过了多次重修和整顿,它便成为踅龙城的中央警察局,保留着过去的姿态,淹没在蓬松大道上。若不是时有警车呼叫着出入,人们常常会都会忘记,这里有一个警局。
光敞敞的审查室里什么都没有,这当然是怕犯人无所不用其及地反抗。稽查科科长宋远烦躁地坐在桌边,身旁是一起录口供的警员余照天,余照天也很烦,咬了两下笔杆子,便猛地拍案而起,抓住文则的衣领道,“你到底说不说?”
文则任他楸着领子,目光沉滞,什么也不说。
“车里的就是昊沣,对吧!”余照天面红耳赤,见文则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不由怒火更炽,“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相当的证据,不要以为你把什么都担下来,就能替昊沣脱罪。我们照样可以抓他!”
文则闻言冷笑,“去啊,去抓啊!”说完又吸一口烟,“让我瞧瞧警察多能耐!”
“操你妈!”余照天一拳打过去,文则跌到地上,嘴角流出血,他扭头就朝那警员啐了一口,叱笑道,“去啊,你妈的现在就去啊!去啊!怎么不去了?啊?怎么不去啦?孬种!”
余照天气急败坏,正要扑上去,一边的宋远却开口了,他随手将口供向前一推,“文则,如果你非要替昊沣顶罪,就有可能被判死刑,就算不死,也是坐天牢坐定了!这样也无所谓吗?”
文则坐起来,捡起烟咬在嘴里,缄默不语。
宋远又道,“要真是考虑好了,你就签字吧!”
文则看着那本薄子,竟然眼一眯,毫不犹豫签下自己的名字。
宋远看着口供薄上两个字写得飞扬跋扈,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是何苦?为昊沣这种人值吗?”
文则却把口供薄甩给宋远,“那又怎样?满意了就滚!”
文则软硬不吃,宋远和余照天没办法,只得怏怏出去。两人走到办公室,几个同事便冲过来,七嘴八舌只问一件事,“怎么样?他肯指认昊沣吗?”
余照天一把把口供薄砸到地上,怒道,“指个屁!又白干了!”
话毕,办公室一片安静。年来为了抓昊沣已经有两个同事殉职,还没算重伤住院的。死去的人可说尽责尽忠,俯仰无愧天地,可活下来的只要还是条汉子,那得有多少不堪和不甘?便是这样,他们有时也不明白,维护正义何以如此艰难?的
余照天性子急,如今白忙一场,自然无法接受。他又不喜欢沉默,便恶狠狠撂了几句话,也不知是要跟谁撒气,甩门便跑出去了。
宋远只得捡起口供薄,扔到桌上,瞧着面前一片茫然的同事,苦笑道,“算了,由他去吧,自从阿沿殉职,局子里都没人跟他作对了,没有对手,那寂寞是适应不来的。”
几个人闻言,心中也不是滋味,只好点点头,陆续回到自己位置上。一人却忽然抬头问,“头儿,昊沣身边的线人又断了。要不要再去找找?”
宋远一愣,继而回道,“算了,别找了,咱们抓了文则,昊沣身边现在一定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那人恩了一声,却兀自骂道,“妈的昊沣真是铁板子吗?水泼不进,针扎不进。”
宋远正要去刑事科那边开会,听了这话,出门前又回道,“要想泼湿了昊沣,哪是一年两年里能够做到的?像他这种冷血的人,除了他自己根本谁都不信!得了,别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山不转路转,总有一天咱们也能找着机会治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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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头警局里为了文则的案子忙作一团麻,到那头昊沣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昊沣在固阳的天桥有座别墅,位于天桥偏峰,景色奇好。他坐在后花园里边抽烟边看着天际霞云,它们于这黄昏时刻层层递进,渐红渐紫,一如日落前的挣扎般化作火烧云林。昊沣两指夹着烟,却很久没有动,直到烟口烧到了指腹,他才如梦初醒,将它呲一声摁灭在烟灰缸里。
“沣哥!”雷子这时进了来,手上还提着一个包,站在他身边一颔首,“货已经拿回来了。警察那里什么把柄都没有了。”
昊沣站起来,脸色终于有些缓和,随即吩咐道,“做得很好,你现在立刻派人联系一下,想办法给阿则减刑,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雷子点点头,又道,“老头子那里……”
闻言昊沣眼神一动,转头看到太阳已经彻底下山了,便道,“人都得各安天命,没有什么福气是享用不尽的,该了结的总是要了结,该死的总是要死。”
雷子重重又一颔首,内心里却十分兴奋,毕竟追随昊沣至此,他们早就在等这一天。
踅龙城曾被称为双头城,是因为它养着国内最大两个不良帮派,一是龙老爷名下九龙会,一是武延安名下武帮。这一年,龙家的独生子开始插手九龙会的生意,但此时的九龙会基本已经掌握在昊沣手里,龙少想要坐享其成,自然不得人心。现在又逢龙老爷为了自己的儿子,不顾道义,搞起了黑吃黑的勾当,内部矛盾是一触即发。大头的一闹,必定引得武延安这匹豺狼也来凑份子。
武延安嘴上说着中立,可是暗里想着谁赢?昊沣心中一清二楚。只要谁肯开了军火走私这道口子,他就想着谁赢。再者,昊沣自己也早有了这层意思,只是碍着老头子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大手笔的事便没法去碰。
昊沣年轻,今年才二十九岁,胆子大,手段也激烈,比起上了年纪的龙老爷和武延安,在踅龙,他才是警方注意的头号人物。其实只论作为,昊沣早已能与摸爬滚打四十多年的武延安齐肩,可要论及威望,他始终屈居第二把交椅。然而如今,火引子已经烧到尽头,纸既已捅破了,情面也就一并没了。对他而言,江山易主,不过是迟早的事。
零三年快到夏天的时候,踅龙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说是一家由德国投资商投资筹建的星级饭店——天河,实际上是由两个中国人操作的,一个是武延安,一个就是昊沣。这条消息虽然只是揣测,却无疑暗示了昊沣已是今时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