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心的就是郑长河老两口和张大栓老两口了,他们得了这一句提示,顿时一反之前的呆愣,仿佛扒开了堵塞田沟的草皮,那水就哗哗地淌进水田,久旱的秧苗立时就活了起来。
于是,永平帝就发现郑长河眼巴巴地望着他,满脸满眼都活动不停,一副“皇上,我有话说”的样子,就差没举手了。
总算他还没忘记,在皇上面前,不能随意抢着说话。
连张大栓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两老太太胆子小一些,没敢放肆——就算在乡下,真正的会客场合,女人家也是不能随便乱插话的。
永平帝就和颜悦色地问道:“郑爱卿,你有话说?”
按封赠制,郑长河也是要被诰封为武散官的,故而皇上这么叫他。
郑长河不知何为“郑爱卿”,但见皇帝望着自己说话,便急忙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站起身来,咳嗽一声,用自己认为最恭敬的语气和神态说了起来。
“皇上,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一家人和和气气的,那日子才过得好。所以娶媳妇有讲究,娶得不好,那日子就没法过了,天天怄气还来不及哩!”
皇帝诧异地问道:“那你觉得,你孙子应该娶谁呢?”
郑长河道:“应该娶淼淼啊!她本来就是我们家定的媳妇嘛!”
皇帝问道:“照你这意思,是觉得宁静郡主不够贤良,进了郑家会闹得家宅不宁了?”
肃王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张杨心里直打鼓,不知郑叔会怎样回话;青木也紧张起来,只有郑氏老神在在的,一点也不担心。
郑长河“诶”了一声,双手乱摇,嘴里道:“可不能这么说,郡主那是多尊贵的人儿!听我那小外孙女说,郡主又温柔又贤惠,长得也好看,咋能说她不贤良哩!”
肃王听了这话,心里舒坦多了,因为他也看出,郑长河不是敷衍,而是说的心里话。
可他又纳闷了:既然这样,为何不选宁静郡主呢?
皇帝也纳闷。于是又追问。
郑长河几句话一说,就不怯场了,但把啥礼仪规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站在偏殿中央,绘声绘色地告诉道:“这娶亲哩,得看人。”
他抬头望向殿顶:“龙配龙。凤配凤——”低头看地下——“老鼠子配打洞。郡主那么尊贵的人,到了咱们家,那不是委屈么……”
肃王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如今皇妹也是郡主了。”
见郑长河一脸愣神,好像没反应过来,便补充道:“就是说,因为皇叔被封为仁王,秦淼也是郡主了。”
郑长河这下明白了:这是在说秦大夫和淼淼也是尊贵人了。
他又“诶”了一声,摇头道:“那不一样。秦大夫就是秦大夫。封啥王那也还是秦大夫,咱们在一桌上吃饭喝酒的。往年的时候,咱们那样穷,秦大夫帮咱们村的人瞧病,都不要钱的。淼淼也是,从小就跟咱们家的娃一桌上吃饭,一块玩笑的。”
张大栓见郑长河站在殿中央,一点也不慌张。跟皇上、王爷说了许多话,十分羡慕。忍不住也接道:“咱们乡下人随便惯了的。要是郡主嫁进来,没准过不惯。咱们一把年纪了,一时半会的,又改不了这些毛病,不是委屈郡主么?”
这下皇上和肃王都听明白了。
肃王爷看看郑老太太和刘云岚,出奇地没再说话。
皇上心里一动。又问张大栓道:“张爱卿,那玄武侯为何不能娶青鸾郡主呢?”
张大栓顿时急了,瞪大眼睛道:“我孙子灭了她的国家,还抄了她的皇宫,她要是能安心当张家媳妇。我就不姓张了!”
张老太太见皇帝好像很和气,想起昨晚孙子的话,终于壮胆开口道:“回头娶家来,小两口三天两头吵嘴打架,那就不能家和万事兴了。”
她还点了下主题呢!
郑氏低头微笑。
说到这,张郑两家长辈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皇帝见肃王竟然没有再说话,面上也没不高兴,心中纳罕不已:这么容易就说通了?
他还真有些不服气,当初他可是被这事折腾得够呛,如今两老汉说几句就完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都没意见,他自然不会来个“宣告结果”,于是不经意间问起郑长河耕种等事,将话题轻轻转移。
这下戳到痒处,郑长河顿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起他的庄稼经来,从天气雨水土壤等事说到交税,再到家常过日子、买卖行市,连带的还夹着些乡间趣闻和邻里琐事等等,皇帝听得兴味盎然。
这中间,肃王寻了个空,躬身向永平帝告辞。
皇上也没顾得上挽留,再说白虎将军和宁静郡主的亲事算是解除了,回头下一道旨就成了,留他在这也尴尬,于是让太监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