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有个小摊子。说是摊子,其实是一把遮阳伞撑在那儿。伞下坐着一个女人,佝偻着背,专注的对着台老式缝纫机。
卫薇走过去,在缝纫机面前站定。
女人抬眼问:“要补什么?”声音很粗,像斑驳的枝桠。
卫薇愣了愣,说:“衣服扣子掉了。”
她把呢子大衣脱下来。
女人接过去看了一眼,面色为难:“这个颜色我没有。”
“随便吧。”卫薇并不在意。
“那你先坐一会儿。”女人示意。
旁边是个小矮凳,木头打的,还有毛刺。卫薇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天色晚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喊了声“妈”。
卫薇抬头,正好瞧见付嘉推车过来。
付嘉明显一滞,卫薇却眨了眨眼,是你知我知的心知肚明。
把自行车停在旁边,付嘉只对那个女人说话:“忙完了没?”
那个佝偻着背的女人是付嘉的母亲,她摇头:“还有位小姐的扣子补一下。”
付嘉这才冷冷望过来。
风吹过来,掠过耳畔,卫薇的长发随意扬起来,特别的美,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卫薇甜笑:“阿姨,不着急的,你慢慢来。”
付母低低“哦”了一声,在扣子盒里翻找,叮叮当当。
卫薇这件呢子大衣是藏青色的,扣子则是深蓝,纹理极好,一看就不便宜,她不敢弄坏。
川流不息的车潮中,叮叮当当的声音格外突兀,付嘉随手从扣子盒里捡起一粒递过去。
拿在衣服上比了一比,付母蹙眉要说什么,一对上付嘉的视线,话又咽回去。
她的动作很快,一颗扣子拿针正反来回补了两道,就结结实实缝好了。
卫薇穿在身上,认真扣好,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又看,嘴甜道:“挺好看的。”说完,她又问多少钱。
付母刚要开口,付嘉却说:“不用了,你走吧。”
卫薇攥了攥手,没好气道:“付嘉,我在问阿姨,没跟你说话呢。”她从包里拿出五十块钱放进零钱盒,又掏出一个钩花小包对付母说:“这里掉针了,你帮我补一下?”
对于这笔生意,付母明显有些为难。
“阿姨,这个不着急,我下周再过来。”卫薇把小包搁在桌上,望向付嘉,付嘉却只是垂着眼。
浓浓夜色里,单薄的让人好想拥抱。
“付嘉。”卫薇喊他,“我走了,周一再见。”
付嘉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帮母亲收拾摊子。
卫薇到家时,天色已经晚了,是惠姐开的门。
一见她回来,惠姐大呼小叫地嚷嚷:“薇薇,你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你,真急死了,等你吃饭呢!”
“去同学家了。”
卫薇随手打开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家里客厅的号码——这便是到处找她了。
她撇撇嘴,懒得吃饭,正想上楼回房间,樊云珍过来了。
“薇薇回来啦。”樊云珍脸上堆着笑。
卫薇“嗯”了一声,正要上楼,樊云珍说:“一起吃饭吧。”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后面餐厅。
卫薇心里冷笑。
果然,卫岱山听见了,中气十足的吼道:“过来吃饭,别惯着那丫头的臭脾气!”
“来了来了。”樊云珍一边答话,一边看卫薇脸色。
卫薇往餐厅瞟了一眼。晕暖的灯下飘着一层雾,是深秋特有的那种,迷蒙而晦涩。她隐隐约约的,听到卫苒的笑声。
卫薇望着惠姐,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是说等我吃饭么?”
“有客人在,所以……”樊云珍小声解释,“你爸生意上的朋友。”
“我吃不下。”卫薇冷冷噎回去。
“别管她!”餐厅里卫岱山又吼过来一句,声如洪钟。
耳朵嗡嗡发响,卫薇转身要走,忽然,餐厅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算了,还是小孩子么。”
嗓音懒懒的,微沉,裹在那层雾里,显得好远。
卫薇并不熟悉,想来就是那位客人。
话锋一转,那人轻笑:“我脾气倔的时候,能跟我爸半年不说话,最后被他痛殴一顿才算完。”
卫岱山哈哈的笑。
“过来吃饭吧,薇薇。”樊云珍适时打圆场。
卫薇攥着包,再狠狠扯了一下,跟着她走到后面餐厅。
长长的餐桌边坐着三个人,卫岱山、卫苒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卫岱山主位,右手边是樊云珍和卫苒的位置,那个客人在左手边。他旁边空着,惠姐麻利的摆上一副碗筷。
卫岱山脸色不好看,黑沉沉的,却还是压下怒意,示意卫薇:“坐。”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才偏头望过来。
卫薇就站在那儿,穿着没来得及脱下的呢子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