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我一定带你出去!”
他撕心裂肺的吼声被风雪吞没,结界之门森然关闭,如一记重锤敲在耳际,长兮一口气哽在喉间,终于彻底昏死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时,师父坐在他床边。
他的容貌已不复年轻,白发如瀑蜿蜒垂在被褥上,映着雪光照出一片寒意。
长兮平静地说道,“终有一日我会出去的。”
“终有一日,我会放你出去。”师父出乎意料地说道,随即长叹道,“但不是现在。”
“那究竟是何时?师父,你到底在等些什么?”
师父沉默许久,不愿再瞒他,负手而立,“你与兄长出生之时共用一颗心脏,是千年难见的噩兆。你爹娘请来世间最好的名医,也请来世间最好的巫祝灵媒,所有人都说你们两个生来要争个你死我活,只能留一个。”
“你娘将刀握在手里,说既然是她生的,也该要她亲自来剖你的心,可终究是不忍,逆天而行留了你一条命。”师父侧过身看他,脸颊沉在暮色之中,“可你们的命格并未改变。你所在之处人称凌霄山,是天外之地,一旦你离开此处回到红尘,你与长阳必定世代争斗不休,只有一个能活。”
“那你要我等……等什么?等哥哥死了,才能放我出去吗?”长兮惨笑道,“可是哥哥一死,他的心脏一旦停止,我也会随之死去。我到底要等什么呢?等我变成一具尸体吗?”
如此荒谬,师父却沉默了。
太过荒诞,长兮不禁笑了出来,“说什么留我一命,说什么为我着想,仿佛是什么天大的恩赐——全都是你们一厢情愿,可曾问过我一句?难道我想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难道我想这样孤苦伶仃地过一生?”
师父始终沉默着,只是怜悯地看着他,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塑。
他修的无情道,不懂人世悲喜,不懂长兮为何如此痛苦。于他而言孤独就像凌霄殿穿堂的寒风一样,是空气,是自然,早已写进他的骨髓里,他无法体会为何这一片白茫茫洁净无暇的雪原对于长兮会像是一座坟墓。
“师父,你教会了我一切,但是你永远教不会我一点。”长兮拄剑站起,“我不信命。”
“我不信命。终有一天我会打败你,从这里走出去。”
至这日起长兮没日没夜地修炼。山中无日月,床头的冰瓶上被他密密麻麻地刻下日子,终于一次师父闭关灵力波动,他趁机打破了山下结界,那扇关了他二十余年的大门咆哮着打开,风雪狂啸着翻腾而出。
师父飞奔而至,衣襟上已有鲜血点点,他狼狈地跪倒在地,近乎乞求,“长兮……我们再等等好不好?……你究竟,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是不是不喜欢下雪?你喜欢什么,师父都给你,好不好?”
“师父……我喜欢自由,我想要有人爱我。”长兮脊背颤抖,却没有回头,“既然师父对我并无情谊,只是受故人所托……师父照顾我至今,已是仁至义尽。”
衣袖低垂,他轻声道,“师父,我走了,请珍重。”
他双臂展开像一只白鸟扑向大地,结界之门轰然关闭,将师父的喊声掩在风雪之中。
“长兮——”他呕出一口鲜血,伴随着一阵干哑的咳嗽鲜血在雪地中绽开零星的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雪白的衣袂消失不见,嗓音已然哽咽,“……并无情谊?……你竟然说,‘并无情谊’……”
此时已过了整整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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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兮:他不愿我做他的情人。
阿归:哎,他根本不懂情爱。
按头小分队蠢蠢欲动
第63章 陆拾叄
[陆拾叄]
终于来到云中洲的长兮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顺利。
天地实在太大了,他落在一片荒郊野岭,御剑许久才到王城,可王城的人实在太多,比他在冰湖中看到的人还要多,看得他眼花缭乱。他逢人便问认不认识“阿归”,来人见他形貌出尘恍若仙人,就也都耐着性子与他攀谈几句,不多时便都摇头走开,唉声叹气感慨道多漂亮的人儿,只可惜是个傻子。
街上人来人往,弥漫着各色食物的香气。长兮无措地东转西转,只觉得一切都很喜欢。可他就像是一名偷偷潜进来的贼,这美好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他在冰湖中看到过云中洲不似凌霄山,看见什么都可以拿,而是要用银钱来换。可他身上半分钱也没有,只能呆呆地望着屉笼中的大包子流口水。
他从天亮站到天黑,忽地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走近,大手一挥买下一笼包子递给他。他如获至宝,那名男子摸着胡子见他无家可归实在可怜,就把他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