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泽说:“我不是你大哥,我没有你这样不顾人伦、寡廉鲜耻的弟弟。”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温慧宁,她更是连裙摆都来不及整理,失了以往沉静的气质,大开口,颓然:“大哥。”
方清芷能清晰地感知到陈修泽的震惊,而随着温慧宁这一声,她转脸,也清晰地瞧见温慧宁脖子上的痕迹——新添旧,粉叠紫,大约是上瘾了,并不是今天一天能吸嘬出的东西。
难怪她之前要用丝巾缠住。
方清芷死死抱紧陈修泽的腰,脸贴他的背,劝诫:“有话好好讲,都是自家兄弟,都是自家姐妹……”
她心中惊骇并不低于陈修泽,但她此刻必须冷静。论如今在座中还有人能扯住陈修泽的理智,也只有她一个人。
陈修泽不能挣开方清芷,她太脆弱了,一旦挣脱,不知要跌到哪里去;但他仍旧沉着脸,将手中手杖直直砸到陈启光身上:“我看你是疯了。”
陈启光不躲不避,被狠狠砸这么一下,仍旧俯身捡起,握在手中,望着兄长,冷静:“大哥,我是真想娶妹妹。”
陈修泽压着声音:“你给我滚。”
温慧宁没见过陈修泽发这样大火,她知道陈修泽教育弟弟妹妹们从不手软,又恐陈修泽再斩陈启光的手指,含着泪,推着陈启光离开,让他快快避一避。
陈修泽最重自家的伦理道德,这事倘若发生在其他人家,比如陆廷镇和他的养小侄女,陈修泽漠不关心,更不会在意;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中,他完全无法接受——启光是亲弟弟,慧宁也已经是同亲妹妹差不多的妹妹,两个人如今在一起,又是如此突然的状况……
等那两人离开后,陈修泽低头,看到方清芷束在他腰间的一双手,闭了闭眼,转身,俯身将她整个人抱起,贴了贴她的脸,又痛又叹:“家门不幸。”
方清芷没有兄弟姐妹,自然无法体会陈修泽此刻沉痛心情。在她眼中,两人并无血缘关系,若是情投意合,在一起的话也并非不可。她不理解,只问:“如何不幸?他们两个人相爱,又同意结婚……这样不是很好吗?”
陈修泽放下她,摇头:“有违人伦。”
方清芷说:“你现在讲有违人伦,平时让我叫你契爷时怎么不觉有违人伦?难道你伦理道德也是随机出现的?”
陈修泽说:“毕竟你我并非真正的关系。”
“慧宁也不是启光的亲妹妹呀,”方清芷问,“那你这样算什么?只许你自己变态,不许其他人恋爱?”
陈修泽笑了,他说:“暂且容我想想,清芷,我大约的确是来还债的,要养你们这帮只会气我的小崽子们。”
方清芷正色:“无论如何,你都不许打人,知道吗?陈修泽,你要学会尊重,尊重你的弟弟妹妹,他们不是你的所有物。莫说不是你的孩子,就算是你的孩子,你也无权干涉她们的人生选择。”
陈修泽轻轻拍她单薄的肩膀:“我知道。”
他仍旧沉着脸,自己静坐片刻,仍旧起身,单独叫了陈启光去谈。方清芷牢牢地抱住陈修的手杖,不许他拿走,自己则是陪了陪温慧宁,替她整理好衣服,安抚她的情绪。现在的温慧宁真的被陈修泽吓到了,眼泪汪汪地流,好似断了线的珠子。
这次轮到方清芷宽慰她:“别怕,陈修泽会讲道理的,不会动手。”
“不,”温慧宁用手帕擦泪,她哽咽,“我知道大哥的性格,他很好,但若是犯了无法饶恕的错……”
她想起陈启光血淋淋的小指,想起陈启光第一次拆去纱布时,露出的那残缺的小手指。
陈启光和温慧宁都没有因此而埋怨过陈修泽,那时候的陈启光的确是犯了大错,若非陈修泽下狠心,只怕那摇摇欲坠的家又要被赌拖入深渊。
大家也都知道陈修泽会下狠心,可方清芷不知,她不是被陈修泽养大的,自然不知他狠心教育人时是何模样。
方清芷说:“爱不是错。”
“但……”温慧宁又拭泪,摇头,“我不知,我不知。”
她没有在方清芷面前陈述陈修泽的可怕之处,他们隐约知道这位大嫂是被大哥强留在此的。
陈修泽永远都不会对方清芷下狠手。
他们又何必在此讲这些无用的、只会吓到大嫂的话。
“没事,”温慧宁勉强笑了笑,她说,“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天是避不开的。”
方清芷没有兄长,自然不明白这种事情为何如此不可饶恕。她只抱住温慧宁,让她在自己胸口哭了一阵。
这一哭,就将裙子哭湿了。
主要哭的位置过于惹眼,幸而这里还有些裙子,等温慧宁止住泪,方清芷便去卧室,找到件裙子,打算换一换。
刚翻出裙子,陈修泽就进来了。
他关上门。
方清芷将裙子从衣架上取下:“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修泽说:“还未想好。”
听声音,似乎刚才的谈话并不顺利。
方清芷拍了拍裙子,说:“其实这样也蛮好,反正没有血缘关系,只当亲上加亲。”
陈修泽说:“我并不认为亲上加亲是件好事。”
方清芷说:“你不可以如此冷漠吝啬,要分一些感情,去体谅你的弟弟妹妹,设身处想一想。”
陈修泽不言语。
方清芷拿着裙子,打算去卫生间中更换,经过陈修泽,只看他一脸沉郁之气,她的心也沉了沉。
“难道真要拆散一双爱侣?”方清芷轻声,“你不会感觉到痛苦吗?”
陈修泽放下手杖:“如今我尚不知他们究竟是为了追求刺激,还是年轻气盛。”
“你这两个判断毫无区别,”方清芷说,“为什么不假设,他们二人是日久生情呢?”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兄妹相称,”陈修泽答,“不会产生爱情。”
“你真是冷酷无情,”方清芷下评价,“难道你以为天下爱情只有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陈修泽笃定:“清芷,或许你不清楚,我们兄妹——”
“我才不要听你迂腐的想法,你这个专制的独裁者,”方清芷说,“你思想陈旧,不知爱能有无数种可能。”
陈修泽凝视她:“按你所说,我们算不算一种新的可能?”
方清芷愣了下,她进卫生间,重重关上门,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脱自己身上饱含了温慧宁泪水的裙子。现在无人帮她,只能自救。
方清芷自己探手去碰,拉链拉到一半就卡住。背后拉链只这一点不好,一旦卡住,只靠自己很难脱下。方清芷双手背在后面,努力尝试好久,左手拽住裙子,右手捏着拉链微小的、米粒般的顶端往下拉,无论怎样拽,始终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