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们宿在安阳宫。
有一阵子没有回宫住过,佑和躺在自个儿的罗帐锦榻上,感慨颇多,迟迟难以入睡,在萧直怀里翻来覆去,最后摇着他的手臂央他说故事听。
萧直这辈子看的最多的便是兵书,哪里能说出故事来,是以一听她这要求,便有些傻,磨蹭许久,只开了个头:“从前……”
佑和左等右等,也没听到他口中蹦出第三个字来,心中立时了然,也不难为他,寻思一瞬,便道:“那咱们聊天儿吧。”
“公主想聊什么?”低柔的嗓音贴着她的头顶传来。
佑和沉默地想了想,缓缓问道:“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
语落便感觉到萧直的身子僵了僵。
“……别说那个字。”他的声音似乎有一丝恐慌。
“只是聊天啊。”佑和不以为意,轻声问道,“你信不信死而复生这种事?”
“不信。”他忽然摸到她的手,紧紧扣上。
佑和心头一动,嗓子有些堵,静了半晌,低低道:“我信。人死了,魂魄会到另一个地方,然后以另一个身份继续活下去,这也算死而复生。”这说的,正是她自己的经历。
“那没有意义。”他道,“不一样了。”
“可那也是活着啊,不会觉得好一点吗?”她贴在他厚实的胸膛,听得见他闷重的心跳一声一声钻入耳里。
“不会。”
佑和:“……”
扯了扯嘴角,佑和往他怀里缩了缩:“没意思,连聊天也不会,我不同你说了。”
萧直没再言语,只将她抱得紧了些。
·
在宫里留了两日,佑和便与萧直回了将军府。
正值开年,各处宴局颇多,佑和体弱乃是众所周知之事,因此她倒是能推脱不去,但萧直毕竟是后辈,一些亲王府和朝中老臣家送来的帖子,到底是要露个面的,是以端月之初,萧直鲜少留在府中。
佑和心里也理解,不曾多说什么。她近日一直按太医院新换的方子调养,感觉身体好了不少,便寻思着去崇福寺一趟。自那回遇刺脱险之后,秋昙便提过要去崇福寺,那时佑和并不在意。现下却不同了,求子念头强烈,她觉得去寺里诚心拜个菩萨也是保险之举。
晓得萧直近日应酬多,佑和决定找乐安相陪。
谁知,信还没送过去,乐安自个儿跑上门来了,来时,却是红着眼睛的。
佑和听她转着泪珠儿倾诉了一遭,才晓得了其中缘由。
原来左怀恩和孙尚书的嫡女定了亲。
不用说,她这堂妹又失恋了。
佑和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安抚了半日,乐安的情绪才稳下来。
乐安郡主已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就快到及笄之年了,考虑亲事也不算早。可她偏偏没个定性,又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暗恋历史颇长,却从没开口对谁表白过,旁人只当她是个大喇喇的小郡主,哪里会想到她那些个女儿家心思。
不过在佑和看来,乐安那些胎死腹中的暗恋压根就不能作数,那种情感连她当初对陆临遇的心思都及不上,绝对算不上真正的思慕之情。
认真盯着乐安红红的眼圈望了一会儿,佑和叹了一口气,决定是时候点拨一番了,现下的她可是个有经验的。
谁知,佑和费了一堆口水也没能把乐安点通,反而被乐安绕来绕去,把她自己都绕进去了,佑和只好作罢,想起去崇福寺的事,便对乐安提了。
乐安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一听可以出门玩,立即一扫情伤的沮丧,换了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两人一商量,便将日子定在端月初六。
当夜,萧直回来,佑和将这事同他一说,他却不大放心,提出要陪她去。佑和苦劝无果,只得由着他。谁知,到了初六,宫里却来了旨,明德帝宣萧直进宫,是以萧直不得不放弃原本的决定,打算多派些人手护送她,但佑和坚持要轻车简行,加上乐安在一旁再三撺掇,他只得同意,但还是安排了几个得力的府兵打扮成寻常家仆的样子暗中保护,又仔细对佑和嘱咐一番,佑和一一点头应了,才得以顺利出门。
除了车夫,一行共七人,佑和、乐安和秋昙坐在马车里,余下四个府兵骑马护在两边。
崇福寺并不太远,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在京城佛寺中,崇福寺算个有名的盛寺,香客常年不断,如今又是端月,前来上香拜佛的人本就多于寻常时候,现下更是人头攒动。
佑和从前不曾来过,仅是听闻过崇福寺的声名,是以对一切都不熟,任由乐安带着。
在人山人海中绕了好半天,才进到殿内,对着菩萨许完愿后,佑和也没忘跟菩萨求两张平安符,毕竟来一趟不容易,多捞点才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