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摇摇头,对这种男人的伟大抱负表示不能理解,她道:“按我说还是留在京城好,你离家近,可以经常回来看我和娘。再说有你在,那房的人也不敢太放肆欺负咱们。”
尤文扬微微一笑,拿手去摸美娘的脑袋:“你都这般说了,我还能跑外面去吗?在我心里娘亲与你是第一的,你们不愿我走远,我也不愿离开你们。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就接你们出府去单独住,不跟他们一块儿搅和了。”
美娘开心靠上他的肩头:“哥真好!”
“就是不晓得你还能陪我们几年。”尤文扬抚着她的额头,有些寂寞地说:“过两年你就满十八了,再怎么也得说亲嫁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有这样的福气能娶到我的小妹……话说回来,美娘你对澄海真的无意吗?”
美娘眼眶隐隐泛湿,她阖上眸子微微勾起唇角,似乎是在笑:“有意无意并不重要,关键是相不相配。我跟他一点也不配。”
于她而言,温澄海便是飘在天空的一朵不沾俗尘的云彩,她曾经攀在树梢顶端,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她和他,有一瞬间那么的近。可是她从树梢跌下来,掉进了肮脏污泥的沼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朵白云飘走,越飘越远……
把他拉下来和自己一样泥足深陷么?不,他是一颗不染尘埃的明珠,有着堪比日月的光华,他就应该高高在上,自由自在。她配不上,真的配不上。
思及此处,美娘对谢安平的恨就又多了几分。
这禽兽毁了她一辈子!
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美娘学会了掩饰情绪,她及时拉拢就快失控的神思,离开尤文扬的臂膀:“哥你等等,我拿些东西给你。”
她从俞如眉的房间里取出一个包袱,里面是温澄海的披风与外衣,她还一直没有机会归还。美娘把衣物交到尤文扬手上:“你帮我还给他吧,明天给爹做寿有好多事要忙,我走不开,就不能去看他了……还有这个,我给爹做鞋的时候顺便给哥也做了一双,你一并拿着。”
尤文扬摸着新簇的缎面儿,点了点头。
他悄悄拿手比划了一下,觉得似乎……这鞋的尺寸比自己脚上的大了那么丁点儿。
五月初四,王家花园结起彩棚,铺设围屏高挂锦帐,安排酒席,还请了一班乐人吹弹歌舞助兴。府中丫鬟捧着水晶盘、端着碧玉杯,穿梭在花团锦簇之间,但见筵席上都是龙肝凤腑熊掌驼蹄,真是下箸了万钱也不止。
“娘,你不跟我们出去?”
美娘去园子前先绕到了俞如眉院子里,见到娘亲和兄长。尤文扬自是要去前头祝寿的,他也换了件略显喜庆的檀色褶子,唯有俞如眉还是一身儿靛蓝的旧布衣裳,头上也只簪得有一支素净银钗,不像要见客的样子。
俞如眉道:“我去甚么,凭添不自在,我就在屋里头等你们。”说罢她把一包东西拿给美娘,“给你爹,只说是你做的。”
美娘打开一看,是一双松竹梅岁寒三友的松绿缎子护膝,里头还塞了一层软绵绵的蚕丝。尤思仁腿脚不好,每逢变天都会犯膝盖疼的老毛病,王金桂又不管不顾的,连鞋底也不给他纳一双,衣裳鞋袜都是喊外头的裁缝来做,更不消说这等体贴玩意儿了。就只有俞如眉还记挂着尤思远,年年做几对护膝,借美娘的手赠给相公。
“你掏心掏肺地对他,他却连为你说句好话的胆子也没有,大娘一吱声他就像个老鼠似的畏畏缩缩,任他们欺负咱家。这种人对他这么好干嘛!我不送,要送你自己送。”美娘不高兴把护膝塞回去,甩手赌气。
俞如眉有些尴尬:“这也不能怪你爹,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嘴上不说心里头惦记着,不表露在明面儿上。美娘你想想,从小到大他可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对文扬也是,连重话也不曾说一句,可见他还是心疼咱们娘仨的。”
“呸呸,谁稀罕他心疼,他最疼的是二哥,今天说什么做寿,还不是打着幌子把当大官儿的请家里来拉关系,为二哥谋一个好出路!”
美娘这会儿特别恼,方才听绿竹说上次那个麻子坑洼老脸的陈大人又来了,王金桂催她快快打扮出去见客。美娘气得不行,她又不是窑|子勾栏里的粉头,见哪门子的客人!
尤文扬见美娘闹别扭,只好劝道:“总归是娘的一片心意,你就帮着送了罢。”
美娘这才不情不愿地拿过来,小嘴儿一努对俞如眉说:“娘您还是梳洗拾掇一番,待会儿我给爹说说,看他过不过来吃碗寿面。”
俞如眉喜出望外,急忙答应:“诶!你们快去吧,别晚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