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你。我知道你平时午休的时候都和同事一起吃饭,但总吃外面的食物不卫生,也不便宜,你有没有想过,可以偶尔换一下口味?”
廖今雪的眉心跳了一下,明知故问:“你想说什么?”
许戚捏紧筷子,鼓起攒了一晚上的勇气说:“如果你不介意,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说出口后,如同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担,但廖今雪的反应和许戚想象中不太一样。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平淡地说:“到时候再说。”
许戚蠢蠢欲动的心骤然冷却,张了张嘴,但最后只能勉强地吐出一句‘好’。
梦突然就醒了。
吃完晚饭,许戚把碗筷收拾进了水槽,带廖今雪进卧室看修好的照片。当然,也顺便带着对方在其他房间参观了一下。
许戚原本想把照片打印出来做成一本写真集,给廖今雪一个惊喜,但又怕廖今雪会介意,最后只把照片都存进了一个U盘。
“你觉得怎么样?”
许戚观察着廖今雪扫看自己照片时的表情,声音里溢出明显的紧张。
廖今雪划动鼠标,点开文件夹里的照片,屏幕上的人对他来说格外陌生,是他,但不像他,在许戚的镜头里,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格外纯粹。
这么形容自己让廖今雪感到一丝怪异,当初看成片的要求只是他随口一提,没有过任何期待。
这些照片就像这顿晚饭一样用心,承载着其主人的期盼,费尽心思地想要得到一句夸奖。
镜头有自己的语言,也许许戚自己也没有察觉,他在照片里倾注了多少私人情感。扫完最后一张,廖今雪的评价慢了半拍:“拍的很好。”
“你喜欢吗?”许戚眼巴巴地看着他。
廖今雪顿了一会,没有给出让许戚失望的回答:“还可以。”
许戚倏地松了口气,为了得到这句肯定,他熬了几个晚上修出最好的成果,终于没有白费,“那改天我打印出来,做成一本写真集,你可以摆在家里。”
“留在电脑里就够了,用不着这么麻烦。”廖今雪没有兴趣每天醒来面对自己的照片,瞥见许戚一闪而过的失落,接着说道:“底片留在你那里,你要是想可以打印出来,不用交给我。”
交给谁,当然不必多说。
这显得许戚像是个专门收藏廖今雪照片的变态,尽管事实的确是这样。许戚合上电脑,好像动作再慢一点就要藏不住心虚,“就这些了,你走的时候把U盘带上。”
廖今雪手肘撑着桌子,突然问了一句:“你想我走吗?”
许戚的血液流速一瞬间加快,涌到头顶,连带着不敢看面前的廖今雪,“已经很晚了…”
声音越来越低,含着不坚定的动摇,暧昧不清的氛围萦绕在狭小的卧室,剩下的话全被廖今雪堵住,变为了不成调的喘息。
许戚倒在书桌后面的床上,廖今雪欺身压下来,附到他耳边沉声说:“还不算晚。”
从浴室里出来,许戚已经呼吸平稳陷入梦乡。廖今雪没有睡意,探进衣袋摸出了一包烟,推开卧室的窗门。
万籁俱寂,听不见楼下恼人的车流和喇叭声,安静得过分。廖今雪点燃一根烟,衔在嘴里,经风一吹,刚洗完冷水澡的体温又往下降了一度。
他没有瘾,比起浓烈的烟草味,嗅觉更偏好淡雅的香水。烟,酒,这些东西总会在无形中让他记起童年的气味,一层一层附着在骨肉上,就像常年失修的下水管表层堆积起厚厚的污垢与青苔,任凭香味如何遮掩,也能闻到这缕追随了他一辈子的来自底层的气味。
唯有极少数陷入困顿时候,他才会点燃一根呛鼻的烟,用一处新鲜的疼去掩盖陈旧的伤疤。
火星被风卷落,着到了手心蜷缩的疤。廖今雪抖落上面的灰,针刺般细微的疼,完全比不上十年前被啤酒碎片划开的时候刻入骨髓的剧痛。
作为罪魁祸首的许戚还毫不知情,甚至傻傻地布置这个他们两人的家,用心准备那些照片,装饰品,上面奋力写着‘快来看我’,靠着这一两个小玩意,就为收获一句可有可无的夸奖。
廖今雪失声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却是讽刺。这一点点的付出,就可以弥补曾经的过错吗?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来自那张照片,源自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下什么错误的许戚。
哪怕是很多年后的现在,他依旧会梦见被那群催债的人堵在巷子里像条没有尊严的狗一样毒打的夜晚,掌心被玻璃割破时滴在肉上的鲜血,是烫的。
差一点点,他就能还清那个男人欠下的债。不要命的打工,学习,靠着对债务来说微薄的工资和奖学金苟活到高中最后一年,只差最后一步,他就可以彻底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