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大人登极称帝乃是顺应天命的事。天下的百姓早就在外翘首期盼了。再说咱首相大人历来讲究效率,也不是那种虚荣之人。咱们又何必如此乎那些虚礼呢。直接让显德帝下诏禅让,既快捷又简明。”黄宗羲满不在乎的说道。在他看来陈子壮等人坚持的那些繁文缛节完全就是在浪费钱财和时间。老百姓只要知道国家换了一个皇帝不就够了嘛。凭什么楞是要搞出那么多事来呢。
“太冲你胡说什么呢!禅让乃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怎么能象你说的那样草率行事。但凡禅让必须先遣太常寺,卜地于繁阳,继而筑起三层高坛,名曰‘受禅坛’。然后择一吉日良辰,集公卿庶民与此,进行受禅仪式。这样做才能保佑新朝国运亨通。若是象你说的那般草草了事,岂不是同蛮夷无异了嘛。这如何能显出我中原天朝的威严。”陈子壮把脸一唬正色道。对于黄宗羲那种不把礼教放在心上的“狂生”本色,陈子壮是早就见识过的。但他没想到黄宗羲在做了五、六年的内阁大臣后,在这方面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是越来越离经叛道起来。
眼看着陈子壮与黄宗羲,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语的为了禅让仪式而辩驳。作为当事人的孙露却只能在旁边无奈的苦笑。其实就她个人来讲她更欣赏黄宗羲提的建议。现如今国家刚刚从战乱中走出,确实不宜大搞仪式庆典。而孙露本来对儒家的这些礼仪也不是很感冒。但陈子壮等士大夫们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得异常的坚决。这几日他们正以极大的热情张罗着授禅仪式。孙露知道他们这么做一方面是出于对儒家礼节的遵从,另一个方面其实也是在寻求一种心灵的慰籍。与黄宗羲等少壮派不同,陈子壮等人对于自己策划并参与“篡”明的事始终抱有一种负罪感。于是他们便希望通过一次极其符合礼教制度的禅让仪式,来证明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顺应天命。毕竟这些人活了五六十年,其大半生都是在受礼教的禁锢。他们虽然能接受新的思想却不能象黄宗羲等少壮派那般彻底摆脱旧礼教的束缚。所谓的禅让仪式只不过是他们在信仰与现实之间找到的一个平衡点而已。
当然孙露本人也不想立刻就登极称帝。因为在称帝之前,孙露同样也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办妥。而她对这件事的执着丝毫不亚于陈子壮等人对礼教的虔诚。一想起这事孙露便立刻来了精神。却见她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黄大人禅让的事自沈大人他们去按排。至于那个受禅坛是用木头与水泥筑成的,既花不了多少时间,也花不了多少钱。咱们还是先说说你那边立法的事进行得怎样了吧。”
被孙露这么一提醒,黄宗羲立刻就想到自己还欠着首相大人一个重要任务呢。于是他立刻就将禅让的事情丢到了一边。当下便一个拱手恭敬的报告道:“首相大人您放心,关于《宪诰》的修改两年前就开始进行。其主要内容我等早已编撰完成。现在我等只是需要在先前编撰的基础稍加修改就行。按照大人您的要求,吾等在原有《乙酉宪诰》的基础上,将新的《宪诰》分撰成总章、国民、司法、皇帝、内阁、议会、军队、税务、行省、藩属、礼制等若干部分。并按您的要求在新的宪诰中添加了:帝国议会分国会与地方议会,其中国会又分上国会和下国会,上国会由勋贵和敕选议员组成,下国会由公选议员组成;内阁由皇帝任命的内阁大臣组成,其对皇帝负责,而不对议会负责,内阁首相由内阁尚书兼任;司法权以皇帝的名义由司法院行使,法官非依刑法之宣告或惩戒之处分不能免职;国民在法律允许之范围内,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等自由,有服兵役和纳税的义务等等内容。除此之外吾等也将《乙酉宪诰》中有关税制、行政、行省划分等方面进行了修改与重申。修改后的《宪诰》合计八十一条。具体校验工作司法部正在紧张的进行,相信后天初稿就能上交给首相大人您查验了。”
“恩,要在登极前完成《宪诰》的修订这可比建造受禅坛的任务要艰巨得多。黄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孙露温婉的一笑道。按照她事先的设想新的《宪诰》必须在自己登极前先由国会通过。再在自己登极那天向全天下公布。虽说由国会通过《宪诰》就目前来说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但孙露却认为这个过场是必须的。因为这么做至少在礼节和形式上都承认了宪法与议会在这个国家所拥有的地位。向世人表明了皇帝亦要遵从宪法。孙露不指望现在人们立刻就能接受这一点。但她希望自己点点滴滴的努力,能让后世的继任者以此为依据进一部巩固宪法至高无上的地位。
“首相大人过奖了。完成您交予的任务是我等的职责。”黄宗羲谦逊的回应道。他与陈子壮也知道新《宪诰》的重要性。但他们却有着另一种理解,另一种想法。却见此时的黄宗羲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又开口道:“不过首相大人,您真决定这样编修新《宪诰》吗?我是说您就不再修改以下有关皇帝的内容吗?”
“怎么?黄大人觉得《宪诰》中关于皇帝义务与权利的内容有什么问题吗?那一部分好象一直是由你负责的啊。”孙露抬起头满含笑意的反问道。
“是的,首相大人。那一部分确实是由属下负责的。可是,可是…当初我等在修撰这一部分时针对的是朱明皇室。可现如今这一部分针对的却是首相大人您啊。所以,所以大人您看是不是将‘皇帝’这卷稍加修改一下?”黄宗羲尴尬的建议道。
不错,黄宗羲当初确实是自告奋勇着接下了这份工作。也异常花心思的推敲了经手的每一条法规。可以说关于皇帝权益与义务的这一段是他花了极大心思修编的。但正如他所言这一部分的条款完全是针对朱明皇室编写的。但如今情势却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本来用来制约朱明皇室那些昏庸之君的《宪诰》却完全反还到了孙露身上。本就觉得皇帝是天下第一大害的黄宗羲自然是对君权进行了严格的限制。但他也觉得这种严格的限制应该是针对那些昏庸之君的。至于象孙露这样的有道明君,完全可以凭借其个人的品德来治理国家。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需要什么《宪诰》制约监督明君了。
而孙露本人似乎也已经看穿了黄宗羲心中的这些想法与矛盾。却见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后,反问道:“哦?难道那些条款只能针对朱明皇室,而不能针对本相吗?隆武帝、显德帝是皇帝,本相在登基后也是皇帝,又能有何不同呢?”
“大人,这当然是有差距的。朱明皇室刻薄寡恩,出过不少昏庸之君。这些无道的昏君乃是全天下最大的祸害。为了防止这些祸害进一步危害百姓与社稷,我等自然是要订立《宪诰》,让天下人以此为依据监督君主。但是您不同,大人您的英明,您的仁德都不是那些昏君可以比拟的。”黄宗羲激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