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的是,像前朝那样忽视海上贸易,固然会丧失大量的财富。但若是像荷兰等国那样一味偏重海上贸易,不事本土生产的国家同样也会危机四伏。”思路活跃起来的黄宗羲跟着问道:“可是陛下,恕臣愚钝。这同此次对奥作战又有何关联呢?”
眼见黄宗羲已经被自己一步步地带入了状态,孙露微笑着切入正题解释道:“政治是经济的延伸,战争又是政治的延伸。故尔朝廷在出兵之前不能仅从海上贸易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应该联系本土的方方面面考虑出兵的意义。只有这样朝廷才能从战争中得到真正的利益。”
“原来是这样!那陛下这次主持发放国债。想必就是为了此次的对奥之战吧!”明白过来的黄宗羲恍然大悟道。
“不错,黄卿家真是心思缜密。”孙露欣然夸赞道。
“陛下,过奖了。刚才若非陛下的提醒,臣还在浑浑噩噩之中茫然不知主次。”黄宗羲心悦诚服地向孙露做了个揖道。
“哪里,我朝的发展风驰电掣,也难怪卿家一时会难以察觉。”孙露淡然地笑道。事实上,这也同样是她本人的感受。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那地球另一端的英国至少还得要过五十年左右才能进入中华朝目前的状态。即由国家集聚资本的力量,进一步推动底层的变化,使私人资本主宰社会,并控制世界市场。而在此之前英国已经经历了一百多年的积累。也就是说英国人在适应资本主义社会的变迁上,比这个时代的中国人足足多出了一百年的经验。当然就财富与技术的积累而言。中华朝仅花了二十余年就已经达到了英、法等国还需积累百年的成果。
不可否认,要让出身封建官僚时代的黄宗羲等人在刚刚适应完重商主义的自由贸易时代后,又要在思维上迅速跳入前工业时代,确实有些为难。然而无论孙露与黄宗羲等人在主观上愿不愿意,中华朝在客观上都已经超越这个时代的其他国家站在了工业时代的门槛之前。孙露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了解历史进程的人,有必要在此关键时期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什么。因为在这个光荣而又血腥的时代,每一个国家都是一艘逆水而行的船,只要稍加懈怠,立刻就会被后来者迎头赶上。
想到这里,孙露不禁正色道:“黄卿家。我朝正处于千年难逢的大变革时期,所以尔等除了要注意他国的情况,更重要的是要时刻关注我中华本身的变化。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见得要先‘知己’才能‘知彼’。而且许多时候‘知己’比‘知彼’更难。”
“陛下教诲,臣定会铭记在心。”黄宗羲神色凝重地叩首道。
见此情形,孙露却脸色一缓打趣地说道:“其实,不用朕提醒卿家等也早已品味到了其中的奥秘。这次国债方案在国会受阻之时。各大报纸可是十分适时地报道出了奥斯曼的情况啊。”
被女皇一语道破的黄宗羲,只得“无奈”地苦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啊。臣等当时确实想用奥斯曼的事件来说服国会通过议案。却不想陛下您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如此想来,还是臣等画蛇添足了呢。”
“黄卿家,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等滑舌之语了。”孙露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她随即起身神色肃然地说道:“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国债并不是为奥斯曼之战而发行的。但奥斯曼之战多少是为国债而发动的。试想,当一个国家完成了国家结构的变革,使其在战争上的所有费用均由国家银行靠发行公债解决。公债的偿还则有税收担保。而战争的胜利又获得赔款和开拓了殖民地与市场,反过来刺激本土的生产进一步发展,从而保证了税源的进一步增加。与此同时,大资本的所有者获得了国家战争物资的订货,这便又开辟了新的投资方向。而国家的税收则通过战争物资的订货又不断地变为个人手中不断积累起来的资本。黄卿家,请设想一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将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回陛下,如果天朝真能完成这一变革的话,那我中原百姓将名个以对外扩张为荣,朝廷每扩张一寸土地。都将为国家为百姓带来巨额的财富。”黄宗羲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地回答道。此时他那双发亮的眼睛仿佛已经看见了一个比秦、汉、唐三朝更具扩张心的朝代。这种扩张心并非来自于某个帝王个人的野心,而是源自于人的“趋利”本性,以及一种无比精妙的统治机械。
眼见黄宗羲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孙露本人此刻亦是心潮澎湃。却听她又自言自语似的感叹道:“不仅是战争。技术开发、科学研究、内政治理都可以沿用此法。黄卿家,这是真正的动力,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它是无形的蒸汽机!”
就像孙露所感叹的那样,正是这种以国债为载体。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财政结构,为完成第一阶段原始积累的国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动力。并将历史上的英、法等国送入了工业时代。之后蒸汽机的改良成功又进一步地给人类社会带来了改变世界的动力。
黄宗羲虽不知科学院一直没能开发完成的蒸汽机究竟有什么样巨大的魔力。但从女皇那语气激动的话语中,他已经能深刻地感受了新时代对中华的意义。此刻的他对御案后头的女皇除了崇敬,还是崇敬。他发现自己的视野相比女皇而言不仅短得可怜,同时也小得可怜。
咳,看来还是陈太辅说得对啊。在心中如此感叹着的黄宗羲,当即谦逊地向女皇征询道:“陛下,您看朝廷这次该如何处理对奥作战?”
“具体的作战细节,想必军部早已推敲了不下上百次。朕在此也不再多言。至于战后会谈的事宜,朕倒是听说镇海公有意投资在苏伊士与巴拿马开凿运河,这巴拿马的地势太过复杂,且对朝廷目前的意义并不大。因此以朕看来还是开凿苏伊士更务实一些,黄卿家,你可就此事与镇海公商议一下。”孙露想了一下建议道。
一听又是陈家明,黄宗羲不由自主地就皱起了眉头。不过这个表情也只是在他那张儒雅的面容上一闪而过而已。却见他随即便以退为进道:“原来镇海公在这方面也早有打算了啊。那臣回头一定得向陈会长好好讨教才是。不过,陛下,您刚才提及的国策虽然于国于民都有利,不过想来在具体实施之时,应该也会遇到一定的阻力与问题。这毕竟涉及了商场上的一些规矩。”
面对黄宗羲谨慎的提醒,孙露知道他是在担心商会方面的问题。毕竟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香江商会等组织俨然已经同中华朝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利益联盟。财政结构上的变革势必会影响到商会的某些利益。其实在历史上,欧洲列强在完成这一系列变革时,同样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因此黄宗羲的这种担忧非但有着充足的理由,更是认真而又务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