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赫舍里皇后去后,先是太皇太后勉力管了一段时间的宫务,但到底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从十四年开始,嘎鲁玳就接过了宫务。
她到底是当年钮祜禄氏和瓜尔佳氏举族之力培养的皇后,除了刚开始因为不太熟悉宫务手忙脚乱了一段时间,后面已经能够娴熟地处理了。
最近入秋,她连着安排迎了两个妃位入宫,上个月又有中秋家宴,这两天忙着盘上个月的账册和过两日重阳的事宜,连轴转了许久不曾好生歇息。
许是有些着凉加上劳累过度,昭妃从三天前就在咳嗽,翊坤宫的小厨房也燃起了药炉。
一旁的宫女露秋正不急不促地回禀着今天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说到皇上傍晚酉时带着太子去了前面永寿宫的时候,嘎鲁玳顿了顿手中的笔,桌案上的账册也多了一团氤氲开的墨迹。
等知道太子在永寿宫待了有半个时辰,然后被宫人抱着单独回了乾清宫时,嘎鲁玳终于抬起了头。
“你说皇上让太子一个人回了乾清宫,自己留在了永寿宫?”
露秋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回道:“回禀娘娘,确实如此。据说太子殿下回乾清宫的路上还很是高兴,今晚乾清宫早早就熄了灯。”
嘎鲁玳放下笔,端起了一旁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雪梨燕窝羹,一勺一勺的慢慢搅着,低着头眼睛无意识地聚焦在冒起的热气上,低声自语。
“你可真是信任她,连太子也愿意允许她亲近?”
嘎鲁玳自幼是按着皇后的标准培养的,那时候尚是索尼孙女的赫舍里芳仪远不及她尊贵,她不曾想过皇后之位会有旁落之嫌,一向骄傲张扬,赫舍里芳仪那时就是人人交口夸赞的沉稳性子,她一向与她不对付。
直到圣旨颁下,皇后之位旁落,她为后妃进宫。
那时候她们都才十三岁,一朝伴君身侧,赫舍里为后自然春风得意,她虽羞愤恼怒却也无济于事,等与容貌俊朗、性情温和的皇上朝夕相处后都慢慢落了一颗春心。
赫舍里虽有个十全姑娘的称号,平日里瞧着也最是端庄大气不过的人,爱上皇帝后却仿佛变了个人,善妒小气,每每有人得了皇帝宠幸,她必要绵里藏针言语上为难一二,生活琐事上也必定会叫人吃点苦头。
只是一来她自己胆小、为人到底正派,二来怕皇帝与她离心,倒也不曾害过人命。
皇帝要求她做个好皇后,好全心全意地处理前朝,她便将宫务处理地井井有条。
至于她嘎鲁玳,她虽爱慕皇帝,却也骄傲,如赫舍里那般全心全意等他看到自己的做法,他是万万学不来。
等到他除鳌拜亲政,普天同庆,她却浑身冰冷。
义父虽跋扈,对大清皇室却一片忠心,他不可能不知道,却让义父落得个囚禁宗人府的下场。
纵然他饶了阿玛一命,但她知道那只是为了安抚先帝朝老人和八旗贵族。
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皇上的心不在后宫,他求的是巍巍皇权,谋的是大清江山。
从那以后,她就冷了心彻底沉寂下来,冷眼看着后宫的女人们求宠爱、求子嗣、求家族前程、求皇帝的一丝真心。
看着赫舍里氏迟迟得不到皇帝的回应郁郁寡欢,满怀期待地盼着自己的一片真心用时间能等到两情相悦,直到意外难产、香消玉殒。
赫舍里去世前她曾去看望她,面无血色,眉间清愁,眼神却平和许多,依稀有了当年十全姑娘的风采。
她问赫舍里后悔吗?就看到她痴痴地看着那时还在襁褓的太子,然后笑的释然。
“嘎鲁玳,我不后悔的,我爱皇上却不能强求他爱我。事实上,只是他的心太大了,他从没有对不起我,他尊重我,对承祜也疼爱有加,赫舍里家也圣宠优渥。”
“我只是对不起这个孩子,他还那么小,这深宫多冷啊。我要去陪承祜了,嘎鲁玳,我们争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你绝不会做伤害孩子的事,倘若以后这个孩子有难,只求你伸把手,好不好?”
当年赫舍里撑着一口气也要支撑三天免他背上克母之名的太子如今也快三岁了,她知道皇帝之前有意让她抚养太子,但她不愿意。
答应赫舍里伸把手是一回事,亲自抚养又是一回事。她对赫舍里和皇帝都抱着一肚子怨气,哪里愿意抚养太子。
如今瞧着皇帝仿佛要把太子和永寿宫妃绑在一起,那也不错,以后应该用不着她伸手了。
桌上的灯花又晃了晃,嘎鲁玳从思绪中惊醒,重新又拾起笔写起了宫务安排。
与翊坤宫遥遥相望的承乾宫此刻也是烛光莹莹。
佟佳云蕙披着大氅歪坐在窗边,遥遥望着永寿宫的方向,仿佛要越过重重宫宇看到她的表哥是如何宠幸永寿宫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