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留在这里做兼职?”蒋剑鲲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又发问。
缪晨光回过神来,“嗯……因为,觉得过年回家太麻烦,又是春运,车票那么难买……在家呆不了几天又得回来……所以……”
“所以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
“嗯……也有这原因吧。读大学花费太大了,可现在学费只能让爸妈先供着……所以我想生活费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能不向家里伸手最好。”
“怎么不申请助学贷款?”
“家庭困难的人太多了,我还不够申请条件。求人不如求己,还是算了。”
“……这是好事。说明有人比你家还困难,你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缪晨光一愣,不由笑起来。“这倒是……”
“……开学以后怎么办?也打零工?”
“嗯。上学期我在学校食堂帮忙,下学期应该能继续……啊,对了,蒋老师……”提到食堂,缪晨光忽然想到什么,“我刚想起来,再过两个星期我得回趟学校,先跟您请个假。”
蒋剑鲲一皱眉,“什么事?”
“学校办了个寒假辅导班,食堂要我去帮忙……”
“……去多久?”
“大概两三天。”
“住在学校?”
“对,就住学生宿舍。”
蒋剑鲲默然几秒。“之前怎么没说起?”
缪晨光见他面色不善,不由有些紧张。“之前忘说了……”
“你签的协议上好像没有提到要离开几天的事吧。”
“是没有……”
“那就是违约了。”
缪晨光顿时傻了眼。明知道问题根本没那么严重,但被他这么一说,竟觉得无从辩驳。她愣了半晌,不免有些灰心丧气,“那……我跟学校说一声,不去了……”
这时蒋剑鲲却又改了口:“去不去,你自己定。反正你在不在这儿都一样。”
缪晨光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如果她要离开两三天,那就意味着这两三天里,蒋剑鲲只能独自一人生活。别的事姑且不论,单说这一日三餐,他自己要怎么解决?一念至此,缪晨光心里直埋怨自己想得太不周全。她忙说:
“蒋老师,我还是不去了。”
蒋剑鲲一皱眉,“又怎么了?”
“我……就一天还行,可要两三天……还是算了。”缪晨光含含糊糊地回答。
蒋剑鲲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顿时沉下了脸。“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
蒋剑鲲闷哼一声,“你还是去吧,别到时候食堂不要你干活了,你说是我害的……”
“可是……”
“可是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他果然不高兴了,刚才的和善友好立刻不见了踪影,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你觉得我是一瞎子,离了你们看得见的就没法活了?真是笑话……也不想想,你没来之前我不是好好的!反倒你来了以后,瞎子成了瘸子,这都是谁害的?”他说着就想抬腿,像是要让她看清楚他脚底的伤,却忘了缪晨光正给他包扎。她忙抓住他的脚把散开的纱布重新缠好。
“蒋老师,别动……我没那意思……那……我还是去,因为早跟食堂说好了……”
“你爱去不去!”
“就两天,两天我就回来,时间长了我也不愿意干……”
听她这样好言好语,蒋剑鲲似乎也不便发作,只硬梆梆地答一句:“随你。”
“好……谢谢蒋老师……”缪晨光嘴里谢着,忙替他包好了纱布。
“工资按天数扣。”
缪晨光愕然。蒋剑鲲却干巴巴地甩出这句话,又没事儿人似的缩回了脚,仿佛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过分。
缪晨光怔了老半天,一时间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到最后只能悻悻然应了一声,匆忙离开了他的房间。
第7章
倒不光是为了那点钱,主要还是因为他那个人。即便是逐渐适应了和蒋剑鲲的相处,缪晨光仍会不时感到郁闷。
蒋剑鲲这个人,他偶尔冒出来的和善友好,就如同冬日的阳光一样难得和珍贵,也同样的短暂和稀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再怎么和善再怎么友好,缪晨光告诉自己,蒋剑鲲还是一个自私固执坏性子臭脾气的怪人。
缪晨光其实并不喜欢随便评价别人、轻易给人下定论,但当时的她毕竟还年轻。多年以后回首往事,经历了四年的大学生活和社会上的种种磨砺,缪晨光才逐渐明白了一个为人处世的道理:当你自以为客观的时候,只不过是在重新安排自己的偏见;而对这世上的大多数事,如果不花费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是无法了解其本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