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冷凝,冯玉贞摇摇头,少有地主动搂住他,脑袋枕在青年胸口,仰脸祈求道:“不,是我求的,这是我自己的事,空哥儿,你莫要插手了。”
大抵是她语气认真,崔净空碍于冯玉贞前些日子还和他犟过,一时也不敢强来,只盘算着明日就给这个嬷嬷送回去。
然而冯玉贞隔日却是实打实地去讨教,嬷嬷抱着磋磨她的想法,她知道冯玉贞出身低微,更是不当回事。
她倒是不敢动手,嘴皮子上下一磕,冯玉贞就变成了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软骨头”,很要紧一紧皮子,站坐姿、福身、用膳沏茶个个都要学。
崔净空当日白天不在,独自出去。客栈内团圆和吉祥跟着她,冯玉贞不跟崔净空说教习礼仪的细节,可两个丫鬟唯恐出事,又听着那个嬷嬷的刻薄言语直皱眉。
崔净空晚上回来得知后,先让田泰把那个嬷嬷双手反剪在身后,扭到他和冯玉贞两人前面跪着。
冯玉贞轻轻放过,她脾性平和,可崔净空不是,要不是寡嫂还用着,他又忌惮她嘴里“滥杀无辜”的罪名,他近些日子好似十分仁善了。
一个知县夫人的嬷嬷,刁奴欺主,说打死也就打死了。他摆摆手,让田泰把人先拖出去,让她在人来人往的客栈走廊上跪着。
崔净空看着女人疲累的神情,出口道:“嫂嫂不必学这些繁文缛节,倘若不愿意去,那便不去了。”
如何不去呢?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总不能一直窝缩于一方宅邸不出门。只要崔净空与她好过一日,她早晚要直面这些。
冯玉贞不愿与他细说这些复杂心绪,她想起昨日递出去的牙牌,问他下落:“空哥儿,我的牙牌好在郑大人那儿吗?”
“知县交给衙内去办,自有一番流程,到时自然派人送到我们手上。”
他背对着床上的寡嫂,将脱下的衣物搭在一旁的木架上。冯玉贞很信服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牙牌今日下午就被取回了,此刻就与主人隔了几步之遥,藏在崔净空方才脱下的外袍里。
这是没办法的事,崔净空抬腿上床,展臂搂住她的肩头。他想,冯玉贞断不能责怪他欺瞒。
寡嫂先前在镇上跑丢的那一次,足够令他吸取教训。
第二天,那嬷嬷不知昨夜在外面跪了多久,又被多少人瞧见,因而低眉顺眼,不再闹事了。
总共也只停留两日,一行人就启程去往陵都。
在冯玉贞看来,县里同镇上相比只是规模不同,然而一日后抵达的陵都,软红十丈着实叫她开了眼。
可她看着眼前的繁华,却放不下全然去欣赏难得的景色。
第二天,崔净空同冯玉贞说起游湖宴,丰州几个志同道合的青年才俊每年于陵都一聚,刘奉诲他们俩也在其中,因此今年额外邀请了崔净空来。
他问过冯玉贞意愿,男子要午后先行一步,他吩咐田泰晚些时候再将冯玉贞带过去。
临近动身出发,冯玉贞犹豫半晌,手里握着一块木块,不到食指的长度,这是早上时让两个丫鬟寻来的。
忽而想起李氏朝跛脚上瞥的那一眼,十足轻蔑,这令她下定决心,用软布将木条分别裹了裹,塞进左鞋里。
她尝试走了两步,后脚跟硌得生疼,瞧着垫高一些,虽然步伐僵硬,好歹两条腿行走高度一致了。
游湖宴定在夜晚,也有要赏月的意味,人数并不多,男女加一起不到二十人,还有几个半大的孩童。
冯玉贞来的算早,等车停稳,崔净空便在车下伸手接她。冯玉贞一落地,崔净空眼睛往下,立刻洞察出不对来。
可是碍于人前,刘奉诲他们都在一边,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拿乌沉的眼睛瞅她,冯玉贞颇有些心虚,垂眸不去同他对视。
趁着天色未迟,有人提议不若绕湖赏景,男人们走在前大步行吟,女眷稀稀拉拉没有来全,零星两三个结伴而行。
冯玉贞和谁都不认识,此刻极力维持着走姿,不欲让别人看出端倪。左脚下的木条四面棱角分明,这是临时找来充事的,此时后脚跟生出钝钝的痛感来。
一位身着繁花丝锦的高挑女子好似发觉她的不适,走到她身边,陪她放慢脚步,与她攀谈起来。
这是刘奉诲正妻周梦嫣,两人不疼不痒寒暄两句,她忽然凑近调侃道:“妹妹和崔解元二人平日怕是如胶似漆,那崔解元时不时回头望你呢!”
冯玉贞一抬头,可不是吗,崔净空正扭头回望,他比了一个口型,有拨开人群朝她走来的趋势,冯玉贞知道他是想要让她回去,赶忙晃了晃手,慢步躲到女眷最后。
暮色四合,男女分席,女眷和两个孩童在另一处紧挨的画舫。冯玉贞走上船,只闻得袭来好几股暖融融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