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还有两个星期你去哪儿玩?”郑子岩说,“林……哎?你怎么一脑门的汗?”
“热。”林廷安抹一把额头,感觉浑身的关节都锁死了,僵得恨不得找点儿机油润滑一下。
司机拧动钥匙打着火,车厢里的空调嗡嗡嗡地运作起来,郑子岩说:“好了,这回不热了。”
林廷安扯扯嘴角,感觉郑子岩会被自己灭口,或早或晚。
大巴车开进了三中的校门时,在校门口等候多时的家长全都伸长了脖子,车上的学生也频频向车外挥手,车子刚在操场边上停稳,学生们就蜂拥而下,老师很体谅地就地解散。女生一分钟前还一手拖行李一手拎背包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看到父母的一瞬间就变成娇花一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哭天抹泪地说自己累死了晒黑了,男生倒不至于这么柔弱,但是见到爹妈的第一句也是:“累死我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
林廷安下车第一眼就看到了杜暄,这倒不是他见色忘义,有了男朋友连父母都不要了,完全是因为杜暄占着自己在三中脸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校门,堂而皇之地站在操场边接自己的男朋友。于是全年级的学生都看到了,站在操场边迎接新高一军训生的,除了正副校长德育主任,就是一身便装,帅得一塌糊涂的杜暄。
林廷安骄傲得又要去和天宫二号肩并肩了。
“你怎么来了?”林廷安拖着箱子站在杜暄跟前,玩命压抑自己扑过去的冲动,为了不当众出柜,他只好在心里默背《岳阳楼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我下楼扔垃圾时正好看到林叔叔他们出门,就跟来了。”
“正好?”林廷安眯眯眼睛。
“你晒黑了,”杜暄眼不错珠地看着他,转了话题“不过怎么还能胖了?”
“吃的太多了。”林廷安说,“每顿三个馒头起。”
“好吃吗?”
“不好吃。”
林廷安在心里尖叫:闭嘴闭嘴,太弱智了,就算是尬聊也不能尬成这样。
但是他控制不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说的在这里不能说,想做的更不能做,所以他只能跟男朋友讨论一顿饭吃几个馒头的傻逼问题。
杜暄咳嗽一声,说:“我们回家吧。”
林廷安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也不知道这五个字有什么新鲜的,明明说过万八千次,怎么偏偏今天听起来这么……催人泪下。
为了不泪下,林廷安只好继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我他妈的居然还会背,”林廷安不受控制地想,“中考完我的大脑不是应该格式化了吗?怎么还记得?大概是因为这是杜暄死盯着一字一句背下来的吧。”
不过是去军训了一个星期,连去带回才七天,怎么跟历经沧海一样,林廷安绝望地想,我是有多喜欢他,才会这么傻逼?
“回家吧。”林廷安把拖箱的拉杆往杜暄手里一塞,顺势在他手背上抓了一把。
杜暄自然而然地接过拉杆,说:“走吧,叔叔阿姨在门口等你。”
“叔叔阿姨”四个字比长篇累牍的《岳阳楼记》管用,林廷安满心的小情绪瞬间化作了兄友弟恭父子慈孝,除了家庭的温暖,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今晚吃什么好吃的?”林廷安到底还是不能免俗,跟所有的十五岁男孩一样,瞅见爹妈的第一句话就是吃。
“吃过桥米线好不好?”马静笑眯眯地摸摸儿子脑袋顶问。
“大热天的,吃过桥米线?”林廷安嘟囔着,“我要吃两碗。”
林毅大手一张,左手揽着亲儿子林廷安,右手揽着“比亲儿强百倍”的杜暄,大摇大摆地开步走。
林廷安得意地冲杜暄挤挤眼睛,刚走了没两步,就看到周宸拖着拉杆箱站在校门口的公交车站。
盛夏三伏天,这是一个没有遮阳棚的露天车站,下午三点来钟太阳依然毒辣,周宸还穿着军训时发的作训服,布料质量特别糊弄事儿,一点儿也不透气,周宸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林廷安脚下顿了一下,觉得还真是挺奇怪的。
军训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也是孩子第一次离家那么久,还那么的辛苦,所以虽然今天是星期三,但是几乎所有家长还是想办法请假来学校接孩子。就连林廷安这种家距离学校步行都不到三十分钟的,父母也都来了,外带一个杜暄。而周宸,他家距离学校十几公里,开车也要半个小时,坐公交需要倒三趟车,这三伏天挤公交回家……
林廷安不落忍地多看了两眼,叹口气,喊:“周宸。”
杜暄疑惑地扬扬眉,周宸循着声音看过来,眉头立刻拧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