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刚见了父亲,她知道父亲的病应该是难有起色了,他是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再加上心思不宁,两下里一夹击,很快就耗干了他的心血。
因此,就算此刻他的心病能解,只怕他的身体也好不了了。
可她又不愿意咒自己的父亲,因此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两人一看便明白了谢涵的意思,奶娘的眼泪先落了下来,不过很快止住了,吩咐司琴去给谢涵准备热水沐浴,她自己去给谢涵找换洗衣服。
谢涵任由她们忙着,自己走进了隔壁的暖阁,这里是谢涵睡觉的地方,屋子不大,可布置的很精致,跟谢涵去年离家时一模一样,显然是父亲叮嘱了下人们准备的。
进门正对着是一张楠木镂空雕花架子床,扇形的床口,上面挂着谢涵以前最喜欢的粉色撒花帐子,床上的锦被和枕头也都是粉色绣着小花图案的,枕头边依旧摆放了一本书,可惜那个跟谢涵讲书的人一个已经没了,一个却缠绵于病榻。
泪眼婆娑中谢涵伸手拿起了枕头边的书,眼前仿佛看见一个身穿白色亵衣头发披散着的四五岁小女孩搂着一个二十多岁低眉浅笑的女子撒娇,“娘,你陪我一起睡觉好不好?”
女子温温柔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涵儿乖,娘念书给你听好不好?”
画面一转,耳边又仿佛响起了一个稚童软软糯糯的声音,“爹,今晚给我念《乐府古诗》好不好?”
“好,涵儿想听哪一篇?”一个温和的男声回应道。
其实,父亲念书的声音更好听,低沉浑厚,又抑扬顿挫的,谢涵每次听了都是笑着进入梦乡的。
在顾府住了这大半年,谢涵知道自己比一般的孩子受宠多了,大概是因为母亲成亲三年后才有的她,且家里又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因此父母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宠。
五岁之前她一直住在父母卧房的隔壁,每天晚上都是父母亲自哄她睡觉,五岁那年搬到涵园,一开始她很不习惯,父母担心她,仍是亲自过来哄她睡觉,知道她喜欢听一会书才睡觉,每天晚上都念给她听。
因此,谢涵的生活谢涵的教育基本都是父母亲力亲为的,绝不是简单地把她丢给丫鬟奶娘了事。
奶娘过来找她的时候见她抱着一本书趴在床头失声痛哭,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在她背后站了一会,见谢涵没察觉,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把她扶了起来,从她手里抽出了书,并弯腰替她擦了擦眼泪。
“小姐,你不能哭,老爷正需要你呢,这个家也需要你,你得打起精神来。”
尽管谢涵只有六岁,可有些话奶娘不得不跟她说,因为她已经想到如果老爷去世了,谢涵的命运肯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在顾家成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就是回乡下祖父家,不管哪个选择对谢涵来说都难有什么好结果。
顾家不用说,先是老太太拦着谢涵不让来,只想让二舅老爷来,摆明了是贪图谢家家产,这谢涵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去了不净等着受欺负?
要知道谢涵的生母只是一个庶女,在顾家哪有什么真正的地位可言?
而谢家老家虽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可听说在极寒之地的北方,且又是乡下,而谢涵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加上又体弱多病,谁知道去了那种地方能不能适应?
因此,现在最重要的是趁老爷还活着的时候,把谢涵的后路安排好,最好是把她的亲事订下来,然后托付给对方照料几年。
可这些话奶娘就没法直接跟谢涵说,只能暗示几句,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去跟方姨娘提点一下。
谢涵听了抽噎了两下,倒是也止住了眼泪。
是啊,现在并不是哭的时候,她必须抢在顾琦之前跟父亲沟通好,让父亲信任她,把这个家交给她,绝对不能交到顾琦手里。
想到这,谢涵接过奶娘的帕子擦了擦泪,站了起来,“红棠和红芍呢?”
“给她们两个安排住偏房了,这会正收拾去了。”
谢涵住的院子不大,正房是一明两暗的套间,是给谢涵和夜间陪床的丫鬟住的,不当值的丫鬟一般住在正房旁边的偏房,有点类似于北方的厢房。
奶娘把红芍和红棠安排过去,倒是也正合适,料这两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因此,谢涵听了点点头,跟着奶娘进了净房。
待谢涵从净房出来,司棋已经在外间的圆桌上摆好了饭菜,一碗红稻米饭,一碗红枣鸡汤,一盘清蒸鲥鱼,一盘芹菜炒虾球,一个素炒藕片外加一盘绿油油脆生生的炒叶子菜,都是谢涵往常爱吃的。
可这会的谢涵根本没有心思吃,只喝了几口汤,就着汤扒了半碗饭,然后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刚沐浴完,奶娘以为她不出去了,只给她穿了件粉色的杭绸小棉袄和同色的棉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