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发觉,他和梁阁之间的鸿沟大到如果不是梁阁喜欢他,他根本摸不到梁阁的世界。
心里的天平朝另一个极端倾斜,他一团乱麻。
周日第六节 课下课就放学了,但仍然许多人自发留在教室自习,王洋在外面接完水进来,难得居然看到祝余在玩手机。
他笑嘻嘻地蹿上去拍祝余的肩膀,冷不防瞥见祝余的微信界面,祝余立刻就熄了屏,王洋只瞄到一个备注,叫“甜甜”。
“班长,你加了英语老师微信吗?”
还置顶了。
祝余笑着把手机塞进桌兜,心不在焉地应付过去。
梁阁一个人在打球,下午落了雨,球场还有些湿,他坐在球场边某块干燥的台阶上,低着头情绪躁郁。
旁边有个小孩子在还湿着的沙堆里运土,梁阁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终于起身走过去。
小孩子拿着小铲子看他走过来,直接吓得缩成一团,眼珠都不会转了,这个哥哥好高好凶。
梁阁半蹲下来,问他,“猜拳吗?”
好一会儿小孩的眼珠才敢动,“石头剪刀布吗?”
梁阁点头,“赢的可以让输的做一件事。”
小孩子立刻警觉地声明,“我没有钱!我爸爸妈妈也没有钱!”
“不要钱。”
小孩子同意了,喜滋滋说我赢了想吃冰激凌,结果一出就输了,又出又输了,连输了三次,才丧气地说,“哥哥你要我干什么?
梁阁给了他一百块钱,才说,“你跟我说‘去找他’。”
小孩子攥着钱懵懂地盯着他。
梁阁薄唇抿一抿,侧了下脸,又说,“跟我说‘去找他’。”
小孩子呆呆地说,“去找他。”
梁阁站起身,咳了一声,“是你叫我去的。”他脸上有一点点红,长眉压着,“那好吧。”
这一周A市都大雨小雨不断,淫雨霏霏,气温愈低,祝余捧着手机从公交上下来,地面还泛着湿。
不知道和情绪有没有关系,这周各科小考,祝余的成绩都不太如意,降幅很大。所有事搅在一起,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冰冷的湿气仿佛渗进他身体里,好冷。
祝余已经对着梁阁的微信聊天界面半小时了,他一周没和梁阁说过话了,心恍惚像空了一块,这几天他总是想起那天梁阁的样子,倨傲冷漠得几乎把人冻伤,他真的受不了,他甚至觉得比起叶连召,和梁阁吵架更让他痛苦。
他停在街边看着手机,要先发“对不起”吗?微信上道歉是不是不好?可是梁阁现在在哪,直接去他家吗?也进不去呀。
倒是可以先找简希,让简希带他进去,早知道不下车了,他焦躁地转身又要往站牌去,就被人从后面拎住了书包。
祝余骇了一跳,仓皇偏过脸瞥到梁阁冷冽的侧脸,当即噤了声,他被一路拎进小公园,还没站稳,梁阁就把他书包扯走了。
梁阁站在公园的水池边,手拎着他书包提起来,一放手,书包就要掉进水池。
梁阁满身低压,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烦躁,“跟我说话。”见他呆呆的没反应,又不耐烦地加重音说了一遍,“跟我说话。”
不说话,他就要把书包扔池子里去。
又这样,小学男生一样幼稚又恶劣。
祝余看着他,眼底和喉头同时干涩,看见梁阁,他就觉得得救了,“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牙关都隐隐打撞,“对不起。”
梁阁长呼出一口气,眉还是蹙的,“所以为什么生气?”
梁阁真的想不通,他想了一周,头都要炸了,冷战磨死人,“我很烦人吗?”
祝余使劲晃脑袋,梁阁从始至终都无辜,“不是不是……”
梁阁又问,执拗地,“那到底为什么?”
祝余不可能把他爸的事告诉他,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又荒唐,难以启齿。
他凝望着梁阁,又害怕他又憧憬他,既远又近,他酸涩地说,“你太好了。”
你太好了,我受不了你和叶连召那种脏东西站在一起。你太好了,我害怕我追不上你。
梁阁神情都空了一瞬,“我太好了?”
祝余说,“你对我好,不是我好,而是因为你好。”
不是因为他值得梁阁对他这么好,是因为梁阁本性就好,梁阁喜欢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好。
不得不说,以梁阁的语文素养要理解这段仿佛绕口令的话是十分困难的。
“我。”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梁阁抿了抿嘴,脸撇到一边,烦躁地“啧”了声,“我,你把我想得太好。”
他又说,“我没那么好,我装的。”
祝余惊惶地抬起眼看他。
梁阁眉眼低低的,又皱一下,脸上有惶乱的薄红,“以前很想和你说话。打完球,怕你闻到汗味,见你我就穿外套。我看了很多……电视剧,难看,不喜欢。我语文很差,我不吃香菇,我有很多不会,我没有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