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春秋,怕是也活不过这次灾劫。
土地公自然也是知道的,祂回望了一眼春秋,便毅然决然地下了山。
“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那些妖魔进犯一寸!”
庞大的结界升起,那在话本中常被嘲笑能力不如修士的土地公,站在了最前方。
春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它知道那小小的土地神为何而去。
春秋想要追上去,可是它没有脚。
春秋想要抱住祂,可是它没有手。
如果它是人,是不是就可以在这高山上向下奔跑,哪怕跑到气绝,也要一直跑到那位神仙的身边呢?
为什么……我没有修成人身呢?
春秋十分痛苦,可一棵树的痛苦是无人知晓的。
那无声的呐喊湮没于静寂之中,凡人的痛哭响彻云霄。
春秋却不能哭了。
它答应过的,不会再哭了。
一点褐色的根须破土而出,轻轻绕在了土地公的手腕上。
这就是春秋,用尽了全力,到达的终点。
“有人陪着,我放心多啦!”土地公却笑着拍拍那幼细的根须,叮嘱道,“小心呀,别又让根须断了,你可是好不容易才又开始长大了呀。”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的……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春秋轻笑,挨着那清瘦的手腕。
就在结界将破之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那些天魔就在太阳出来的瞬间,被那长剑斩成齑粉了。
那名力挽狂澜的修士名叫溯桃君,他创建了后来的桃花落。
“我觉得该知恩图报,帮他一把!”
土地公与春秋商量,春秋当然是同意的,它也想报恩,可是一棵树……如何报答?
待得溯桃君经过时,春秋觍颜叫住了他。
‘您好,请问您能教我学剑吗?’
溯桃君起初有些疑惑,随后便发现是那巨树在与他说话。
“学剑?可以啊。”溯桃君非常爽快。
‘我是一棵树,这样也可以吗?’春秋有些犹豫。
“是树也没关系,看得见听得见,心中有剑,也是一样的。”
溯桃君指着自己的脑袋。
“我也时常在识海中演武,你的灵台也能做到同样的事。你想学什么剑?”
‘保护他们,保护你,保护祂的剑。’春秋道。
这便是春秋……仁剑的起点。
一棵树在自己的识海中日复一日的演练着,它精通所有剑招,见过无数剑客出剑,对招,也知何解。
它亦自创剑招,其中威力几可移山填海,甚至不惧天劫。
若以识海中的春秋来说,它已是当之无愧的宗师。
可是在现实中,它仍然只是一棵树。
一棵不能出剑的树。
过年时回天上述职的土地公……祂现在改名叫融冬了,融冬面色极为难看,虽然强颜欢笑,手里也拿着天上带回来的仙露,可是这次却没有给春秋浇上。
“这玩意太补了!你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春秋则沉默了一会问道。
‘是不是你已经知道,我不能化形的原因了?’
融冬紧紧握着仙露的瓶子,那瓶身受了手劲,生出了几条裂缝,随后融冬抬起头,哭丧着脸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呢?”
大椿,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一万六千岁为一年。
“一岁”满,大椿便会生花。
若在天庭,大椿开花乃是喜事。
天上灵气足以让无数棵大椿化为人形,登上仙途,以酬它坚忍万年,得证天地岁月。
然而春秋所在之处却是凡间。
春秋若要化形,恐怕凡间的灵气都要被它吸尽,如此便是灾祸。
听了融冬此言,春秋果然笑了。
那笑声温柔,一如往常。
‘我学剑便是为了你们,若我化形会生灾祸,那我此生绝不会化形。’
‘我要生在熙熙攘攘的世间,而不是生灵涂炭的荒野。’
融冬低下头,手背狠狠擦着眼睛,哽咽说道。
“可是若你不能化形,你会死的……不登仙途,便只能在凡间湮灭,尘归尘,土归土……我求了其他神仙,可是没有谁有办法,我放弃神主牌位,不当这土地公,也没有办法……”
纵然因为春秋幼时遭遇,没有按照正常的年岁长大,它能再多活一段时间,可是仍有到了这树身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万物有始有终,天地自然。
‘那就是我的命数,只是我不甘心。’
春秋虽然笑着,却像是隐含哭音。
‘我不曾为这天地,为凡人,为你出过一剑。’
‘为何要让我遍尝百味,生出情丝。’
‘纵然没有化形,我亦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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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雪从那漫长的记忆中醒来时,眼前便是一片炫目的纯白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