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凝神看着晏寂清,目光停留在他那张脸,似乎并没有听他说的什么,只是在他将一切都说完后,转而望向殿外,等着什么。
缓缓道:“竟有这种事。”
他转动着手上的兵符,对一旁的太监吩咐:“将两位妇人先带下去歇息,至于剩下的三个,关押进牢中。朕,有话要与寂清说。”
“是。”
那太监应着,对许夫人与许姨娘道:“这一夜二位很是不易,先随奴才来吧。”
说着,上前搀了二人一把。
待安置好后,对守门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
那小太监面露惊诧,便想问为什么。他一拂尘敲了小太监脑袋一下,低声数落:“别问,你也不要命了?”
小太监立刻住了嘴。
大殿中,皇帝一直没有让晏寂清起身,只是面露几分怀念的道:“你如今与你父亲是越长越像了,远远走来,我还以为回到了从前。”
“就连,这执拗的性子,泼天的胆识与谋略也像。”
他说着,笑了一下,低沉的语调意味深长:“你知道人最难得的是什么?是难得糊涂。朕将你收为义子,除了以慰你父亲,更是想教会你知足常乐。适可而止,才是幸福。”
“可惜,你八岁丧父,却还是同林镇一模一样,实在是执拗。朕,这些年,赐你府邸,赏你无数,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何你偏要执着于当年的事,让朕,不得安心。”
晏寂清觉察不对,从脚底蔓延起刺骨的寒意,可他还是不敢相信:“陛下这是何意?”
话落,一群军卫持着长戟一拥而上,成圈包围。
便听身后响起了贺韫的声音:“臣护驾来迟,那两个贼妇,已畏罪自杀,陛下可安心了。”
晏寂清猛然站起身,瞬间明白了一切,震愤至浑身气血倒流。
“让贺卿说与你听吧。”皇帝站起身,在兵卫的保护下从一侧远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晏寂清后退两步,状若疯癫仰天长笑,猩红着一双眼冲那就要消失于眼前的身影嘶吼:“我林家忠心耿耿,没想到,居然死于自己一手辅佐上位之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哈哈哈哈哈!”
他知道,今日自己注定出不了这个宫门。
可又何止是简单的生死?这是十七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更是林家世代信仰的崩塌。
父亲将帝位亲手捧献,为东裕打下万里江山,最后却因为一身战功而被自己的好兄弟、帝王,忌惮至设局谋害!
什么君义臣道,都不过场笑话,而将林家、将那些无辜将士们的信仰践踏于脚下。
贺韫缓缓开口,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讽刺的怜悯,却也有那么一丝真情实意的感慨:“殿下蛰伏了十七多年,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令人佩服。”
“林家确实忠烈,于我少时,也曾佩服林家;只可惜,功高震主,皇帝如何能忍这般威胁?倒是我,要多谢林家,给了我活命的机会。”
他含笑踱步,绕着晏寂清一圈又一圈,看他那狼狈的模样,真像二十六年前的自己,披头散发的被压在这儿,就正是晏寂清所站的那个位子。
“殿下今日状告,想是已经查到了许多事,可也有一些殿下没能查到的,那是陛下替我守着的秘密,呵,若殿下查到了,想来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他嗤笑着,停下脚步,与之相对而视,低了声音。
“我的母亲,是打仗时俘获的西秦女人;父亲贪图其美色,用了些法子,将其豢养在外。贺家子嗣单薄,夫人多年未怀一子,而府中妾室所生,亦不过是女儿而已,所以,在我母亲生下我后,他不舍得放弃唯一的儿子,就将我抱给了夫人。”
“可我的这一双眼睛终究是祸患,陛下得知此事,要将贺家问斩,那时,就是在这紫宸殿里,我亦不过十八岁,同陛下说,我可以替陛下解决心腹大患。”
那个大患,自然就是没有造反之心,却有造反之能力的林家。
自古功臣下场都不会太好。
权利令人生疑,而为了固权,总会一步步的失去所有的亲朋挚爱;这便是,孤家寡人。
他继而道:“此后,我借着生母是西秦人找上了西秦,我对西秦说想要报复东裕,并在陛下的授意中,传递去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最终,在观山一战彻底获得了西秦信任,再将西秦的消息反过来再传回于陛下。如此不仅渗透了西秦,还害死了林家满门。你说,我们的陛下是不是很厉害啊?”
说到这儿,贺韫面色亦流露出一丝癫狂,他笑啊笑,就好像说的是什么笑话。
区区十七年算什么?他忍了二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