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都到了极限,他看不到一丝活路,即将到来的盛世他不参与好像也可以。
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最好,世间好像没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了,就算是姚书会……
他想起刚才姚斯涵所说的“怎么可能为一个死人当一辈子鳏夫”,是了,他死后,姚书会很快就会有新生活,会有比他更好的人代替他去爱那个爱哭的少年。
他好像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只是服下仇人赐予的毒药,未必比游街示众不令人感到屈辱,他少见地感到了迷茫。
第76章
“这些给你们买酒吃,我还有些事要审温司酒,你们且回避一下。”
铜钱叮当落下的声音伴随着姚书会清朗的嗓音传入温止寒耳中,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将那瓶毒药放入囚衣袖中,准备迎接他多日不见的爱人。
霍尚本只需充公为奴,但他一片忠心,执意要同温止寒同生共死,自请关押在他主人对面。
这对姚温二人来说是个麻烦事,他们不能公开地拥吻,甚至不能说上半句亲密的话。
监狱的铁锁被打开,姚书会走了进来,他将手上的托盘放在地上,上面放置着醇厚的好酒和丰盛的下酒菜。
姚书会道:“前几日狱卒多有怠慢,今日文略被薄酒……”
话未说完,温止寒就打断了他:“修镇抚不必如此,若想用一顿饭让止寒多招认些什么,倒未尝不可;最少比你那些只会刑讯逼供的手下强多了,也难怪仅用了半年便能坐上如此高位。”
温止寒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成功堵住了姚书会的嘴。
温止寒已经两天不曾进食了,仅靠喝水熬着刑,但这与姚书会手下的怠慢并无任何关系,这是姚百汌下的命令——
他道温止寒搜刮民脂民膏,理应让其体会贫民之苦。
纵然姚书会清楚,温止寒上台后出台了多项惠民之策,民众若知晓了对温止寒只会有感激,不会生出什么旁的情绪。
再者说来,温止寒收受贿赂,也并非来者不拒,为民做主的清官他向来不见,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贿赂温止寒;而温止寒是否收受贿赂,实际上并不会影响贪官污吏搜刮民财的多少。
于公如此,于私来说,帮助姚百汌真正成为手握生杀大权的君主,温止寒也功不可没。
姚百汌还是皇子时,靠的是姚钦铎的外公喻漱时鼎力支持才能成为太子,那时姚百汌允诺喻漱时:要让对方的儿子喻瓒成为下一任大司酒,要让对方的女儿喻樽月成为永承圣宠的皇后,要让姚钦铎成为入主东宫的太子。
后来姚百汌一一履行他的承诺,喻漱时一族一时成为显贵。自喻漱时始,他们一族把持朝政足有半个百年之久。
喻漱时在朝堂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喻瓒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位,也拥有了那些关系。
成为大司酒后,喻瓒日益骄纵跋扈,仗着权势愈来愈不将姚百汌放在眼里,姚百汌就是在那时决定启用温止寒的。
温止寒用了七年时间,手段悍然地瓦解了原大司酒一党,自己取而代之;与此同时他也帮姚百汌摆脱了处处受人掣制的处境,成为如今唯我独尊的帝王。
姚书会不知道温止寒刚开始答应他母亲成为内应时是不是对姚百汌还没有彻底死心,也不知道温止寒此刻会不会感到寒心;但他隐约有预感,姚百汌做事如此不留后路,一定无法善终。
感念一位有功之臣曾经的功绩,并不是非得在其有罪对其网开一面;在其受难时还能待其以君臣之礼、对其仍保有几分尊重也是一种感恩之法。
两人一时无话,牢房中只剩碗筷碰撞的声音。
虽然饿了许久,但温止寒吃得却不多,好酒好菜都还剩了大半。
他推开了托盘,问:“修镇抚来此有何事?总不能是心疼止寒,特地来送这些个吃食罢?”
姚书会的后背挡住了霍尚的视线,因此霍尚自然也看不到温止寒调笑的表情。
姚书会没想到温止寒会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震惊了一瞬才道:“陛下有话托我问温司酒。酒官府抄没的珠宝古董皆是赝品,温司酒这些年贪污所得都用去了何方?”
温止寒虽然一身是伤,但神色却仍是身居高位时的冷傲:“锦衣玉食、男宠娈童,哪样不需要这些?钱财转眼就挥霍尽了,哪里还需要用于何处?”
“修文,你曾身为我的禁脔,不会不清楚我待你们有多大方吧?”
姚书会叹了口气:”温司酒在高位时,文的确想过报复,但文希望的是能堂堂正正地赢过温司酒,而不是当一个只会落井下石的小人。温司酒不妨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