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是这一带有名的地头蛇,会向商户收取收入一成的地头税,商户如若不从,就将再无宁日。
李良本来的气质就畏畏缩缩的,此刻更是仿若乌龟附身,头都快缩到脖子里去了。
他掰着手指头掐算:“半钱金子一百八十文,一成算二十文,我……我去金店换了就给你。”
刺着佛陀的男子揪住李良的衣领,狞笑着道:“你家的破炭值一百八十文?我看,把那颗金籽儿给我,我给你留个二十文就算恩赐了。”
李良握紧拳头,又往后缩了缩:“不……不行,我爹还等着瞧病。我……我先赊着行不行?”
“赊着?你还得起吗?”男子提拳要打,却被人捉住了拳头。
“做什么?”姚书会紧紧钳住男子的手腕,声色俱厉地道。
男子回头,见是位绝色少年,本想调戏几句,但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回怕是碰到狠角色了。
男子答:“我和李良闹着玩的,贵人误会了,误会了……”
姚书会看向李良,李良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滚!”
李良“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温止寒伸手一拦准备连滚带爬离开的地头蛇,笑着轻声说:“往后不要找李良麻烦了。回头同子衿说,司酒温止寒改日前去拜访,邀她好好整治整治这盛京的商贩。”
那人吓得瘫坐在地,他长期借着巫女子衿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但子衿只是他三代以外的远方亲戚,对方要是知道他做了什么事,自己恐怕小命不保,他爬到温止寒脚边,绝望地道:“温酒官,小人与大巫无甚关系,还望温酒官为我遮掩。为我遮掩!”
温止寒客客气气地馋起那人:“你若愿意不再收地头税,我便既往不咎。若愁无处谋生,可去珠玉阁报上我的名号。”
那人磕头跪谢。
温止寒带着姚书会离开了,待走远,温止寒才问:“看明白了?”
姚书会点点头:“恩威并施原是如此。往后我行善时必会考虑得更周到些。云舒提起子衿,是试探还是威胁?”
温止寒摇头答:“是试探。行善凭的便是路见不平的赤子之心,若每次行善都有所考量便不叫行善,叫博名声。我想与你说的是,惩戒恶人未必要用武力,有时稍借我的权势,可以让你事半功倍。”
“我记住了。”
听说百姓困苦与亲眼见到是两回事,姚书会救下李良后,就有些心不在焉,逛街仿佛在完成任务,直到温止寒带他走到一个刺青摊子前,才放慢了脚步。
太康刺青之风盛行,但一般人只刺在身上;脸上有刺青者,世人默认其为酒人或罪犯,是屈辱的标记。
刺青师席地而坐,身旁竖着条幌子,上书“盛京少年多英雄,胴臂竞相比雕青”,结合着他□□的上身所纹的、栩栩如生的狰,看起来分外有吸引力。
只可惜那只狰未曾点睛,看起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姚书会听围观者问:“阿郎为何不点睛?”
刺青师大笑:“倘若点了睛,夜半难免惊扰吾妻。”
他身上足以以假乱真的狰让这句相当狂妄的话听起来并不显突兀。
姚书会还注意到,幌子边还竖有另一个红色布条,布条上画着一道道长短相同的墨迹,因数量太多,已很难数清有多少道。除此之外,上面还书有:雕青胜吾者,得黄金百两。
姚书会小声地对温止寒道:“这人也忒节俭,幡被画成那样也不换一个。”
温止寒笑着摇头:“那些可都代表着他的胜绩,一道墨迹便是他比赢了一个人。”
此人人称赵六,山水奇兽,无一不会、无一不像,在京中颇负盛名。
他令刺青风靡一时。
尤其是夏日,常能在市井间常常能看见有人设下赌局,一群人撩起长衫半臂比试身上的刺青。
姚书会望着那些墨迹,眼神愈加向往。
温止寒善解人意地问:“修文也想试试?”
姚书会点点头:“可这当街脱下衣裳……”
温止寒道:“我对此术也算略知一二,修文若不嫌弃,我可替你纹下。”
姚书会想起掌控酒人的手段——为酒人刺青便可让酒人不会生出背叛之心,当即猜出温止寒这个技术是怎么练出来的,从内心涌出些许厌恶。
温止寒见姚书会不说话,唤道:“修文?”
姚书会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半晌,反问道:“温酒官对你的酒人也是这样说的吗?”
第18章
温止寒敏锐地察觉到,姚书会有了推测后第一反应不是询问而是质疑,那就说明对方打心底不信任他。
他蓦地笑了,也是,他什么底都没有亮出来,凭什么取得姚书会的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