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双儿带着元画屏回到了弟弟元婴处,家中本就家徒四壁,这回又添了两张嘴。
本来元双儿也不做他想,巧的是那时村中来了个无需束脩的先生,元双儿不肯放过改变一家人命运的机会,坚持让元婴去上学。
元双儿本想着去干点卖力气的活计,可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她已经有元画屏了,更何况元婴还需要买笔墨纸砚等用具,这对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故而她决定打掉那个孩子,以求能尽快继续挣钱养家。
就在那时,有人找到了她,他们允诺黄金百两,想买下元双儿腹中的孩子,届时无论男女,他们都要;但他们要求,元双儿必须到他们府上养胎。
元双儿答应了,有了那些金银,不仅她的弟弟能上学,他们一家也将衣食无忧。
元双儿就这样被接走了,元婴并没有见过那家人,黄金是他们半夜打破窗户直接扔到家中的。
从此元双儿便失踪了,元婴苦寻元双儿二十年,莫说是人影,就算是蛛丝马迹也寻不到。
元婴说到这里,萧竹毫无征兆地呕出了一口鲜血,溅了满桌。元婴的酒中、他自己的茶里,都染上了淡淡的红,看起来颇有些带着恐怖的喜庆。
第35章
萧竹从袖中取出白帕子,捂住了嘴,低声咳了几声,他没剩什么力气了,仿佛连指尖都泛着死气。
“抱歉,方才没忍住,污了这一桌子。”这是萧竹喘匀了气后说的第一句话。
元婴很想走过去抱一抱萧竹,但他怕自己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个孩子太苦了,可尽管如此,对方仍旧心如稚子,无论何时先考虑的永远是他人。
萧竹见元婴难过,轻声安慰道:“舅舅,不必为我伤神。”
说这句话时,萧竹无不绝望地想,在他这一生中,“舅舅”这两个字就像是诅咒,逃不开、挣不脱。
元婴的讲述到这里就结束了,温止寒略一沉吟,问:“这么说,元画屏并非你所出?”
元婴点点头:“我从未娶妻生子,双儿失踪后,我便将画屏视如己出,也一直对外称她是我的孩子。她……亦不知我是她舅舅而非她父亲。”
温止寒又问:“你果真要离开,我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你,对么?”
元婴垂着头:“某知晓,大司酒在此事中毫无过错,但一想起姚斯涵将画屏当做了司酒,我……”
温止寒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与你的约定不变,我仍旧帮你报仇雪恨。你往后如何安排?”
元婴朝温止寒磕了三个头:“某多谢大司酒大义。某欲寻一山头,从此隐居,不再过问世事。大司酒珍重。某与大司酒,就此别过!”
温止寒道:“你助我良多,再让我送你最后一程罢。往后刘京墨或姚斯涵的死讯,我也会通知于你。”
元婴知道,这不仅仅是温止寒的一片好心,也是对方怕他半道再遭萧修平暗算,便没再拒绝。
温止寒与元婴之事暂告一段落,再说回萧竹。
萧竹从醉春楼回家后叫来了刘京墨,说是有要事相商。
刘京墨虽用元画屏的死去换了一官半职,但萧修平给他安排的是并无实权的闲职,他所设想的平步青云一直没能实现。
他从未见过萧竹,但对方风评向来很高。坊间传闻,盛京仅有两人当得上风华绝代,一是温止寒,二是萧竹。若论样貌,两人不相上下;若论品格,温止寒是臭名昭著的佞臣,而萧竹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
刘京墨怀着几分揣度来到了萧修平的司兽府,萧竹已经拢着暖炉在厅堂等候了。
刘京墨忙叉手告罪。
萧竹笑着为对方斟了杯茶:“刘公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我找你来,是因偶然拜读了刘公所撰骈文,觉得声律协调、用字绮丽、对偶工整、用典丰富,可谓文采斐然。”
刘京墨他心下得意,莫说在朝中,就是放眼整个太康,也没有几个人骈文作得比他好;他明白,他升官的机会或许马上就来了。
他低着头,难掩眼中笑意,只道:“伯敏过誉。若伯敏需撰骈文,墨可献丑。”
萧竹仍旧笑笑:“喝杯热茶驱驱寒气再叙罢。”
热茶下肚,刘京墨正想再夸几句茶好,却觉腹部剧痛,黑色的血从七窍流了出来,他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萧竹:“你……”
话未说完,他头一歪,手缓缓垂了下去。
“常言道‘文如其人’,我本以为能写这般精彩文章的人定会有颗七窍玲珑心,不曾想却是七窍不通、黑心歪尖。既是如此,我便帮你通通七窍、放放黑血吧。”这是刘京墨意识消散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萧竹又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下,那块帕子被血染成了红色,他不甚在意地瞧了一眼,便将其丢进渣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