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给老莫嗑了三个响头。他生前视我为亲女,他死后,我却没能亲手为他立碑。
暮色已至,巽风示意我该走了。
月娘牵着我往她家走,走着走着,她的话越来越少,直到我突然松开她转过身背对她,像一个擦肩而过与她并不同行的路人。
她如梦初醒般轻呼:“糟了,我的缝的鞋垫子落在客栈柜台上了。”
然后背对着我,急匆匆地往留月客栈走了。
我知道,巽风已经消除了她关于我所有的记忆。她不会记得我今天来过,也不会再记得冬儿巷孙府老莫家的阿杏了。
乘舟渡江回巽风居所的路上,我又变成了一株花。
忽然许多以前觉得困惑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我明白自己可能本来就是巽风的一株花,我就是他口中的夕让,是那朵他画在杏树下的白花。是他将我的话本重金捧上了戏台,也是他帮我替老莫送了终立了碑。原来他问我喜不喜欢人间。是因为我和他真的不属于人间。
我望着一眼看不见边的江水,默念着:“巽风,谢谢你。”
第13章 穿进热播剧
(三十五)
回到苍盐海后,我觉得自己就像只被囚禁在归封宫里的鸟,还是一只糊里糊涂的鸟。
从前在人间没觉得失去的记忆有多重要,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
可如今知道,我失去的那些记忆与巽风有关,而他所认识的我,并不只是现在的我。我就总会去想,那些我忘记的记忆里,我于巽风究竟是什么。
我想找回我的记忆,做一个完整的自己。等到那时,我还会那么希望巽风喜欢我吗?我不确定。
“夕让,对不起。”故江给我解释了他是如何带我去人间,最后把我搞丢害得我记忆全失的全过程。
听起来也怪不了他,许是以前的我太过贪玩吧。
我也渐渐的熟悉了夕让这个名字,知道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只不过对此一点记忆也无,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能挥挥小叶子告诉他:“没关系的,我不是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吗。”
近日来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巽风常常不回归封宫,而我只能埋头修炼。因为这里所有人都在盼着我早日修成人形。
一日我正在凝神纳气,却听见书房里传来巽风有些失控的声音,我抖抖叶子变出别人看不见的灵体,绕到走廊上去偷看。
巽风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大战在即,若再不解封十万将士,此战之后,便再无苍盐海。唯今之计,兄尊必须在苍盐海与他的月主中做个选择。”
故江垂首站在一旁,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如今尊上与月主婚期在即,殿下若此时带着承影剑进宫,恐伤殿下与尊上的兄弟情谊。”
“如今苍盐海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她是苍盐海的月主,又对我兄尊情根深种,一定会愿意自戕,救我苍盐海子民于水火。”
我隔着门听见他们似乎是在聊战事,我并不知道内情如何,却控制不住开始觉得心口发疼难受得紧,只好先回霜盐花中。
几日来都是故江在给我浇水,他翻着我的叶子告诉我:“这株霜盐花快撑不了多久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根部,已经黑掉一半了。前几日的时候还只坏了一点点,夜里总会很疼,没想才过几天,就已经坏了那么多了。
“可我还是没修炼出人形怎么办?”
故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窗外。远山雾霭重重,像是即将会有一场雷雨。
“大战在即,巽风殿下忙于备战,怕是无暇分心。我将你暂时封印三天,以延缓霜盐花枯死。”
“三天之后若我们活着回来是最好,若不能,夕让,你便离开这株霜盐花,你是阿依山灵脉之灵,失去宿主虽会消散,但过不了几万年就能在别的地方聚集重生。”
说罢,故江便向我挥手作别。
我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故江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生离死别,原来不论在哪里都需要经历。
故将转口无声向我说了一句:“保重。”便消失在了门口。
封印渐渐起了作用,我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却被一阵极度不适地晕眩感折磨醒。
口中有血的味道,我努力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大团大团奇异的光圈,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为何,隐约觉得我身边有人,而且他正准备离开。
我强忍着不适感试探着朝那方向喊了一句:“巽风!”
那人没理会我,连停顿也没有,直接消失了。
等我缓过劲来,发现自己根系的周围有干涸的血迹。
有人给我喂了血,虽然不知究竟是何用意,但隐约觉得那人应该就是巽风。
(三十六)
窗外雷声阵阵,云层中却似有不少光束亮起,应该是那场大战开始了,心中实在惴惴不安。此刻的归封宫内空无一人,我欲强行聚灵试图冲破封印。
腐败的根茎在封印解除后越发疼痛,可我害怕若还不变成人形,若巽风死在了战场上,像老莫一样突然就没了,而我却无法见他最后一面。
周身的灵力还并不能完全控制,它们在我身体里乱窜。我能感觉道自己离化形只差最后一步了。
外头电闪雷鸣声更胜,体内的灵气却突然开始倒流至头颅,头痛欲裂,入骨之疼。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故江一将我抱起来的时候,我便醒了。也不知道此时已是几天后了。
我抓住他的衣袖,急忙问他:“巽风殿下,在哪儿?”
故江朝我笑了笑:“不必担心,巽风殿下没有受伤。眼下在寂月宫为尊上侍疾,待尊上恢复,应该就会回来了。”他将我放到了一张床上,还替我盖好了被子。
“夕让,你刚刚才化为人形,又被混沌瘴气所伤,先好好休息吧。”
巽风没事就好,脑袋确实昏昏沉沉的,于是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做花的时候是没有梦的,现在却有种很清楚自己身处梦境却不能逃脱的感觉。
身前出现了一座石桥,石桥的那边是有一个小院子。
有一个浑厚而有力的声音自我脑海深处想起,他说:“你来了。”
我走过石桥,去到了对岸。
这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被竹篱笆围了一圈。但在院子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天道恢恢。笔力劲挺,绝非普通农户所写。
我不敢贸然进去,于是站在门外,轻叩了两下门。
门应声而开,但门内却空无一人。
我俯身朝门内一拜:“不知哪位前辈入我梦来,所谓何事?”
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又响起:“吾乃天道,你应吾意愿所生,如今修得人形,受吾庇佑。从此以后,既是吾于世之双眼,亦是三界与吾之系带。”
传说中可问天道的预世者,竟是这个意思。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天道,我都是不敢造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