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今天穿了一件浅色毛衣,配一件羽绒马甲而已,谈不上多潇洒,他发觉阿兰可能擅长精神控制,忽冷忽热,忽远忽近。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约摸一里地,见着了山坳里的几株梅。
梅花树有点年头,李修看着像宫粉梅。随风摇散,雪也香了,清澈没有一丝尘土。
阿兰在树下刨开雪,又用随身带的竹片铲土,挖好坑,竹筒是冻鸟的棺木,整个埋下去,重新堆土,做了雀冢。
阿兰又折了三两枝梅花,给雀冢做插花,拜了拜,另外折了几枝,回去插花。
阿修默默看阿兰像个小女孩一样行事。
他说:“晚上,我用新来的食材,炖汤给你喝。”
阿兰问:“什么汤?”
阿修说:“蛏子干海带豆腐汤。”
阿兰说:“蛏子干一百多块一斤呢。”
他说:“金丝燕窝你吃吗?”
阿兰说:“金丝燕窝你也买了?”
李修欠欠地说:“嗯呢,长白山参,藏区冬虫夏草,也很滋补,我之前给你带的礼品,存在楼上过道,你不拆开看看,留着长虫生尘埃吗?”
阿兰说:“不能这样,太败家了。”
他说:“阿兰,你和我一家吗?”
阿兰辩白:“虽然不是一家,但不是一起过日子吗?”
李修替她拿着那几枝梅花,说:“言兰,你想清楚了,世上什么人一起过日子?”
他嗅了嗅梅花香,轻笑走了,沿着来时的雪径,两个人的脚印,还是一前一后。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幼儿园,喝的是炖初生乳鸽汤,以幼补幼。
后面是枸杞党参土鸡汤,补气,或者桑枝霍香枝炖瘦肉汤,治感冒。
蛏子干海带豆腐汤,是清热润心。
……
像我这种破落富七代,总还是保留了一点点食谱。
第12章
晚上,阿修炖了蛏子汤,阿兰喝了,阴晴不定看着阿修,阿修觉得阿兰有点不寻常。
阿兰忽然问:“你打算今年除夕在哪过?”
李修一时答不上来。
阿兰慢条斯理地说:“你和谁一家,我不知道,反正不是和我一家。李修,你如果以为我很好哄骗,那你可能会被埋在梅花树下。”
阿修一愣,他算是知道阿兰的厉害了,她还学他直呼其名。
阿兰放下汤碗,说:“汤不错。”
她慢悠悠上楼了。
阿修想到自己在尘世中富贵,优越闲散,旁人只有殷勤对他,阿兰却总踩他的七寸,毫不留情,他叹气又想笑。
阿兰在房间看《幽兰》的文字谱,谱虽是人人看着都一样,但弹奏时因为每个人的审美与节奏不同,总有微妙变化。
书架上有《春草堂琴谱》、《百瓶斋琴谱》等,阿兰看一段,弹一段,琢磨一段,百艺相通,好比书画下笔,如何更触人心弦。
李修知道言兰在做晚课,他站在她房间门外,看她拨琴弦,斯文清雅,与平时疯狂砍竹子的她,截然不同。
他扬声说:“方案一,阿兰跟我回家过除夕,方案二,我在你家过除夕。”
台灯下的阿兰抬头看一眼阿修,问:“为什么我要和你过除夕?”
李修说:“仅仅因为,两情相悦。”
言兰听笑了,容颜像桃花一样含着粉光,问:“你和我两情相悦,我怎么不知道呢?”
阿修才发觉阿兰坏透了,故意践踏他的芳心,说:“你慢慢就知道了。”
言兰说:“我不知道,因为人心善变。”
李修说:“那是别人,不是我们。”
言兰嗯了一声,将妆台上的古琴,略挪了挪,素手慢慢弹了一段《凤求凰》,李修第一回 当面看言兰抚琴,她的侧颜娴静,身姿秀发,淡雅如一树梅花,夜晚的小雪从吊脚楼的走廊吹拂进来,琴曲那样短,弦音清淡。
李修听得很明白,原本浮躁的眉眼抚平了,心也静了下来。
曲罢,李修回房去了,仰躺在电热毯上,打电话给助理,说:“年货单子,明早我发邮件给你,除夕我要在山里过年。”
助理才弄完生活物资,安排直升机进山,转眼总裁又要过年物资了?
阿修抱着枕头惆怅,原来阿兰完全懂得他的种种心绪。
她还喜欢装傻,做出平平无奇的样子,不要他轻易知道她的长处。
敏锐的她就是故意逗他玩。
第二天,李修早起,在雪地里玩滑雪,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物资那么丰富,还有滑雪板,也就草坡短短一段,几十米,滑着好玩吗?
滑下去了,不又得抱着滑雪板走上去?
言兰拿着凿子锤子和篓子,用看傻子的眼神瞥过他,慢慢下了雪地,要去冰冻的溪流上,凿开来弄几条小溪鱼,炖汤喝。
神树凋零了叶子,溪流喑哑了水声,阿兰戴着手套,在不厚不薄的冰上作业。
李修眼里的阿兰,也是傻子,明明他让人运了好几种鲜鱼,还专门铺开,冻挂在屋檐下。
家里缺鱼吗?
寒冬腊月,两个傻子各玩各的,互相想来也有些情趣。
下午,言兰拿了个板凳,坐在过道,拆李修带给她的礼物。
阿兰挑出一个深紫色小盒子,撕开小小的封条,看见里面是一个手表,精致的表盘可以翻转。
她合上小盒子,挑了一个大的象牙白色的盒子,轻轻拆开透明包装纸,打开是一个相册。
阿兰翻开相册看,里面是阿修从出生到三十岁的照片,生日也标注了,每一个生命中重要的时刻,包括他的家人,他的毕业典礼。
言兰认真看了,她轻轻合上相册,拿进房间。
下午,言兰在楼下堆雪人,堆了一个瘫倒在地的雪人,雪人嘴边叼一个蘑菇,她又堆了一个雪人,蹲着看好戏,这个雪人漂亮,头上有一枝梅花。
阿修午睡醒来,在房间看了一下午数据,傍晚出来走廊,松散筋骨,就看见院子里那一对雪人。
他哭笑不得,找罪魁祸首。
阿兰正坐在中间的厅堂,摆围棋子,雪天,指犹凉。
李修踱步过来,坐下来,说:“猜子执黑吗?”
言兰说:“我想先手。”
李修说:“行。”
阿兰在棋盘一角先落黑子,阿修在对角落白子,两个人慢慢下,聚精会神,下到一半,占目提子,阿兰只剩一点点优势。
阿兰说:“我只能下到这里了,再往下,我就输了。”
李修感觉到言兰不同于往日的柔婉,他说:“弹琴下棋,都是你自己学的吗?”
阿兰轻声说:“不是,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教的。”
李修说:“那应是一个高人。”
良久,言兰轻轻嗯了一声,问:“除夕,我去你家做客,你家里人会介意吗?”
李修嘴角轻轻上扬,说:“不会,他们只会很喜欢你。”
言兰莞尔一笑。
两个人从未这样细声细语,又说了一些闲话,世界变得温情脉脉起来,只有阿修的助理晚上又要被折磨,年货地址改回家里,还要添许多女孩子的生活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