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们而言,对玉罗刹的畏惧和恐惧已经刻入了骨髓里。
玉罗刹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反而那一下一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就像是踩在他们的心尖上。
“唔~该怎么说呢?”玉罗刹的声音仍旧是那般诡异莫测,忽远忽近,似男非女,听着有种兵戈交错的刺耳感,“诸位,好久不见?”
这些被绑着的人里,只有四个人没有被塞住嘴巴。
“教、教主……教主饶命教主饶命啊——属下不是唔唔唔——!!”
最先顶不住玉罗刹杀气压迫感的不是看似柔弱的女人,也不是身材瘦小的老头,而是一个八尺有余的壮汉。
白雾包裹着的手掐住了壮汉的脖子,猛然间用力之大让壮汉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么急做什么?”玉罗刹似乎轻轻悠悠地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声却带着刺骨的凉意,“本座对你们过家家的小把戏不感兴趣,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同你们浪费。”
“三个问题,先回答的人,本座赏他一个痛快。”玉罗刹放开扼住壮汉脖颈的手,那上一息还在求饶的壮汉,下一瞬已然抽搐着软倒在地上,喉骨被捏碎,气息虽微弱却仍尚存,“庄子外埋全尸的地方不多——”
玉罗刹在主座上坐下,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像是很感兴趣一样,慢声问道:“有谁想自告奋勇吗?”
半晌的死寂之后,有人试探性开口:“敢问教主想知道什么?”
“无趣的回答。”玉罗刹低喃了一句。
下一刻,几根铜钉直直朝着说话的那人射过去,准确无误地钉入眉心,丹田,双膝,双足,哪怕这人在凄厉的哀嚎声中瞬间变成了一个血葫芦,连带着绑缚的椅子一起在地上痛苦翻滚,他也依旧活着。
玉罗刹有些不高兴,兴致缺缺道:“下一个?”
鸦雀无声。
玉罗刹耐着性子等了会儿,他翘着腿看向外面的天空,并没有等来想要的回答。
积威深重且颇为任性妄为的罗刹撇了下嘴,顺手掀了桌面上茶水的瓷盖随手丟掷出去。
“唔!”
一声闷哼,是老头的脸被灌注了内力的瓷盖一劈为二,却控制力道没有致死的捉弄。
“嗯?老人家看着倒是十分面生,好似个中原人呢。”玉罗刹歪了下脑袋,有些苦恼,“方才砸到你了?抱歉啊,手滑了下。最近被人宠多了,许久未曾动手,准头是有些不太好。”
那老头儿强忍着剧痛不出声,他知道,依他们干下的事,玉罗刹决然不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不过是死,死前恶心玉罗刹一把又为何不可?!
“中原人啊……”玉罗刹的语调有些奇怪,似是啧了一声,内力凝聚成刀气齐齐断了老头的双脚,顿时间血流如注。
老头再也没忍住痛叫出声,仅剩的眼睛死死瞪视着玉罗刹,却骂不出半个字来——他的嘴唇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再也说不了话,只余下意味不明无法分辨的呜咽嘶鸣。
“唔,看来今晚是要耽误一些时间。”玉罗刹轻声道,“这让本座心情有些不大好。”
察觉到玉罗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长相带着西域风情的胡姬立刻抖着声音开口:“截、截杀西门一家的命令是从京城传下来的,十年前……教、教主曾经前往中原,从那时起,京城便、便有人注意到了西门夫妇……”
“西门夫妇虽、虽……但他们的儿子被送了出去,至今还未能搜寻到下落,应当、应当是还活着……教主,此番妾也是听令行事,妾的夫君儿女都被握在别人的手中,实在是……实在是……”
求饶的话不敢再说,胡姬知道自己活不了,却不想让自己在意的夫君儿女也成为教主愤怒之下的亡魂。
“聪明的姑娘。”玉罗刹笑了一下,听不出喜怒,“继续。”
胡姬咽了口唾沫,额头上的汗水不住流下:“另投京城的叛徒多数是西域三十六国投诚教主的人,三十六国中有不少国君与中原皇室有交易……妾、妾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但、但瀚海国孔雀王子反叛失败后,瀚海国的国王违背了教主的命令,将教主赐下的瀚海玉佛交给了一个名叫花如令的中原人……那人现在就在金陵城!金陵花家!”
没人知道当初玉罗刹为何会庇护一个金钱、土地、族人三样皆不占的西域小国,但正是因为玉罗刹的庇护,瀚海国才有了如今的发展和地位,也正是因为瀚海国有玉罗刹赐下的瀚海玉佛,这才让他在西域三十六国中有着一种超然的地位。
但瀚海国的国王,却将玉罗刹唯一赐出的宝物交给了中原人。
这绝对可以被视作是一种背叛。
——花如令。
玉罗刹无声叹了口气。
怎么办?又要与阿音对上了呢……这可不太妙。
“继续。”
胡姬实在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要说了,但她其实是这些人里知道东西最多的。
因为除却替人办事,胡姬还曾经侍奉伺候过平南王府的主人。
她拼命在脑中搜刮着信息,突然想到情报传言中玉罗刹与锦衣卫在临安府几乎是不死不休的过节,如蒙大赦般连忙道:“妾、妾还知道一件事!”
“锦衣卫明面上是陆纲做指挥使,但是暗地里还有一个真正掌握了锦衣卫势力的指挥使,没有人知道那指挥使现在叫什么名讳,是什么身份,但是陆纲和平南王说过,那个指挥使是个女——”
胡姬的话还没有说完,喉间便张开一道血痕,鲜血涌出,瞬间没了气息。
“不错。”笼罩在白雾中的玉罗刹站起身来,迈步朝外走去,脚步轻快,似乎心情变好了不少的样子,尾调轻扬,“那便赏你个全尸罢。”
玉罗刹走出宅子,身后的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被缓缓关上,罗刹教的暗卫们留在了里面,继续着这场杀鸡儆猴的好戏。
天际被浓墨涂抹覆盖,远远地还能听见乌鸦嘶哑的叫声。
白雾包裹着玉罗刹,隐藏住所有真实的情绪。
忽有所觉般的,玉罗刹抬眼朝着街对面的屋檐望去。
黑衣的锦衣卫指挥使盘膝坐在屋檐之上,正低头看着他。
罗刹教教主身上的白雾散去,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和犹自滴着血的莹白手指。
玉罗刹与指挥使遥相对望,慢慢露出一个微笑,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动着冰冷的光,眼角没有同往常一样微微上扬,而是压着一种冷然的愤怒与尖锐。
……还有一丝落寂到极致的悲怆。
指挥使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再度被白雾所笼罩的玉罗刹朝着长街尽头走去,然后在玉罗刹的身影即将没入黑暗时,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隔着一条长街,一前一后,不远不近。
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人走在冷风吹彻的屋脊上。
玉罗刹没有理会不远处的锦衣卫,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在深夜里还支着摊子的烧饼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