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是上古时代大战中被撕开的虚无,被称作破碎虚空,落入其中的倒霉者被时间洪流淹没,就算一时半会可挣扎着不落去其中,最终也会灵力耗尽跌落。
“我以为,我要回不来了。”
苍北缓缓开口。
“你是如何走出来的?”
荒芜是神者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地方,苍北竟能毫发无损归来,定然另有奇遇。
“你信不信,那一片荒芜里有星星?”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苍羽一愣。
说话的人语气认真,并未有一丝玩笑意味。
一片黑沉的荒芜里,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颗星。
那一颗孤寂的星划破死一般的黑色安静,苍北飞身前去,星光落入眼眸,才看清那星星是一团金色的神魂。
说是一团,只因那并非单个的神魂,而是无数神魂凝聚起来,彼此交缠抱紧,成了时空洪流里的星。
他起初并不知道这颗星星的目的,只是盲目地跟着这抹光,不知跌撞多少岁月,竟重新找到了一开始落进来的时空缝隙。
一瞬间,星星燃烬,光灭了。
他站在裂缝口,回望此间的一片黑暗,蓦地发觉有细碎的微光涌来,四面八方不知从何而来的神魂凝聚成一颗星,重新点燃了这片荒芜。
想看看这颗星要去哪里。
于是苍北在出口留下一缕印记,跟上那颗星星。
只约莫半月,便到了星星要去的地方,令苍北惊讶的是,那处竟然蹲守着一名男子,落入荒芜中,他似乎并未想过寻找出路,只是呆呆坐立在一块石碑旁。
星光落到他脸上,他也一动不动,见星星还不走,才说:“你走吧,去找别的人,我是活不下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苍北问。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叫男子像见了鬼一样叫起来,而后看清苍羽的装扮惊喜道:“此处居然还有沧海派的人?”
“你是沧海派弟子?”瞧他穿着并不像。
男子摇摇头,又叹了一声,“趁魂灯还没熄灭,快走吧,你是沧海派的,定然实力雄厚,可以撑着洪流走出去。”
“魂灯?”苍北瞧见他身后的石碑,走了过去。
星光照映,石碑上的字迹已然有些模糊,不过他还是看清。
一次大规模迁徙有一族群误入洪流中,战战兢兢辗转多年,偶遇巨浪,半数族民消亡,恸哭哀悼之时,被时间洪流吞没的族民身上的神魂挣扎而出,凝聚成魂灯将礁石巨浪一一照亮。
神魂深陷此间成了荒芜的一部分,便清楚出路在何处。
只可惜他们的命太无奈,还未走到出口便灵力耗尽,一个个跌入洪流,又主动融入魂灯中。
魂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他们终究没能走出洪流,但每过一处,便寻礁石立碑刻下神魂炼灯之法。
这石碑上刻下立碑人姓甚名谁。
也许平凡,无能撑到最后走出洪流,所以生命走到尽头,挣扎着才开始光荣。
但有名有姓,容不得谁擅自狂妄至极地抹零,轻蔑一句阿猫阿狗。
“你不走,是因为走不出洪流吗?”苍北问那男子。
那男子点点头,道:“洪流太险,我是命不好,菜鸟一只被卷了进来,也就心死了不愿挣扎。”
“不若坐在这里,等活够了想死了,便纵身一跃投身洪流,学着上面的法子化作魂灯,让那些同我一样倒霉但能活的活下来。”
男子说着,苦中作乐道:“做了几百年透明人,一想到死后还能做做别人眼里的英雄,也算有些用了。”
“我带你出去。”
被这一句平凡的话打断苦涩,男子惊愕抬起头。
“走吧。”
苍北不是不懂人心。
只是觉得纵然荒芜虚空,仍有甘愿燃烧,默然前行的星。
他愿意为这些星赌一把。
“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苍北并不意外,只是看着苍羽。
“我会阻止你。”
“你要阻止的可并非我,而是殿外那些人心。”苍羽擦肩而过,并未再回头。
第89章
龙吟虎啸,凤鸣狼嚎,一起嘈杂得磋磨耳朵发昏发涨。
尸横遍野,血流如丹川,汩汩不绝,一片红湿处,又有森森草木掩白骨。
残肢断落,头颅折断,仍旧不止兵戈,生死相争。
天上的凄厉鸣叫渐渐弱下,黑压压一片的龙虎之军趟过满地尸首前行,逼近昆仑玉。
“你看,你要输了。”
顶端气势高涨的龙吟震动裂谷下的沙石,公仪子濯吐出嘴里的一口血,喘着粗气笑道。
“龙虎之族的族地你当真就不在乎?一族基业就此毁于一旦也要攻下昆仑玉?”呼那策冷眼看着放弃挣扎的公仪子濯,手上禁锢于他脖颈的力道并未减弱一分。
“呵,族群,”公仪子濯咧开嘴,发青的唇瓣颤动,眼里忽的闪出痛快之色,“就算根基尽毁又如何?”
“你就如此不顾族民生死?”呼那策心下一震,眼瞧公仪子濯仰头大笑,竟顺着唇瓣流出乌黑的血。
“父王弃我于此,不过是利用你我之间的恩怨,好让我缠住你,给其他士兵争取机会和时间,他们这样对我,”那黑色兜帽顺着他狂笑时的抖动落下,露出头颅上最耻辱的伤疤,许是临死恩怨了,也能同死敌谈笑风生,“无非是我失去龙角,除去牵制你以外无用了。”
“他们既然不肯让我活,我又凭什么要去护着他们的基业,你说呢?”
呼那策紧握的鹿角刀压进一寸,利刃刺入血肉刹那见红,“你…!”
“咳,咳咳…你不必可怜我,我只先去幽冥一步,”翻涌着的内脏碎片争先恐后涌出口,公仪子濯牙根都染尽赤色,他深深看了呼那策一眼,“若你对族群无用,也会迎来和我同样的结局。”
不够强大而被指责,再无作用而被抛弃,不再需要而被遗忘。
握于鹿角刀上的手一瞬发抖。
嘈杂的人声和钻心的痛苦在这一刻屏蔽万物涌来,呼那策只觉得眼前一暗,胸腔里的心猛烈地跳起,他咬牙止住发抖的手推入刀刃,痛感叫他一时分不清扎向的是公仪子濯还是自己。
“哈哈哈,既然要死,何不做个伴,不管是谁,管他龙虎凤狼,就算是我父王,都一样都一样!你杀了我,杀了我!”癫狂的声音戛然而止,公仪子濯那黑洞洞的瞳仁缓缓下移,从插入胸口的鹿角刀又回到呼那策脸上,嘴角一刻裂至极大,“谢狼君送我一程。”
“妖界要毁了。”他满足闭上眼,笑意凝固在此刻,“你们都来给我陪葬。”
公仪子濯的身体倒下,鹿角刀脱离血肉时发出一声噗呲的响,带出的血滴落到呼那策黑色的长靴上,他不再犹豫飞身出裂谷,四周早已被龙虎二族的士兵包围,遥望一眼龙虎进军处,数不清的赤色凤凰和巨狼挡在昆仑玉之前不肯退让。
只是敌众我寡,飘零的翎羽带着血坠落,已然僵硬的巨狼尸身筑起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