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放心,不会有事的。”楚子玉原本走在最前面,注意到宋芊芊的异状之后,不着痕迹地慢下来,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嗓音淡淡道。
“嗯。”宋芊芊很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只是那不自然得比哭还难看的笑,让楚子玉顿时胸口微微抽疼了下,可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宋家的那些纠纠葛葛,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着实不好插手。
……
画舫的客房内。
小厮们正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刚给官宴辉用热水洗了身子,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还没来得及挪到床上,就听到外面凌乱又不断接近的脚步声。
“辉儿,我们家辉儿怎么了?”瞧着被两名小厮抬着、明显已经晕厥没有丝毫知觉的官宴辉,官老太君神色慌张。
“官老太君放心,官四少无事;只是因着落水暂时晕厥,我家世子已经遣人去请保和堂的安大夫了。”
见官老太君那着急上火的模样,柏叔赶紧开口,话里话外也算是为他们国公府开脱了。
谁知官老太君闻言,原本着急上火的脸骤然一垮,“落水?不是说辉儿只是喝醉了吗,怎么会落水的?”
闻言,楚子玉没好气地瞪了柏叔一眼。
“……这……”柏叔低着头,微微愣怔了下,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吧;不过见自家世子那略带责备的眼神,将要出口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官老太君却是恼了,语气也变得很是难看,“什么这啊那的,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成?”
磨磨蹭蹭却终于还是走到客房的宋芊芊,前脚刚踏入房门,就听到官老太君的厉喝声,整个人身子顿时一僵,竟是直直地愣在当场。
“到底怎么回事?”官老太君垮下来的脸色黑沉沉的,常年上位掌权,气势很是凌厉。
话音刚落,整个客房中鸦雀无声。
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到那纵使已经整理过可却仍旧有些略显凌乱的衣衫,原本整齐的发髻也有些松散,发丝凌乱地飘在额前,脸上还明显带着哭过的痕迹,那红肿的眼眶,通红的眸子,还有那微微低垂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官老太君福灵心至地张口就道,“芊芊,你来说!”
“咯噔——”
宋芊芊顿时心沉沉地跳了两下,身子僵硬,神色愣怔着,“这,这个,我,我……”
“我什么我!我问你,辉儿到底怎么回事?”官老太君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纵使官宴辉是个痴儿,那也是他们官家的人,万万没有给别人欺辱的道理;更何况,这官宴辉还涉及到……
“官老太君,这……还是官四少爷要紧,先看看他吧。”
瞧着官老太君的咄咄逼人,以及宋芊芊那带着委屈透着无辜的脸,楚子玉心有不忍,开口解围道。
官老太君这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视线收回前却是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视线扫过楚子玉,那精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丝精光;原本想着,这宋芊芊也还算是知书达理,虽出身不高却耐不住人家有个疼她、宠她的姨母,再加上她自己也整齐,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得不错,将她配给辉儿也算是桩良缘,可现在看来嘛,哼!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就在整个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僵硬的时候,阿三那大咧咧的嗓音响起,像是敲锣打鼓般,若换了平时,柏叔少不得又要好好说道说道,可现在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心思去关注那些。
官老太君也不揪着宋芊芊不放,只将这件事情放进了心里,然后任由嬷嬷搀扶着,来到床边。
白须冉冉的安大夫再次叹口气,好不容易坐下来,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匀,就听见官老太君道,“安大夫,您快帮我们家辉儿瞧瞧,天可怜见的,这孩子六岁时病坏了脑子,现在又……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让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跟他的父母交代啊。”
“……”安大夫深吸口气,瞧着官老太君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示意童儿取出薄薄的锦帕搁着,三指探脉。
霎时,整个房间雅雀无声,好似连呼吸都屏住了吧。
数十道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安大夫右手的指尖处,尤其是官老太君她面色微微有些泛白,脸上虽然保养得很好,可仍旧能够看出岁月的痕迹,此刻她右手紧紧地抓着嬷嬷的手臂,双眼愣怔地瞧着那似是闭门养神般的安大夫的动作。
“安大夫,我家辉儿他……怎么样了?”
不知为什么,一句话竟然让她很是紧张。
安大夫优哉游哉地收回手,将丝质的锦帕叠好递给旁边提药箱的童儿,脸上仍看不出表情,半晌,才开口道,“嗜酒宿醉,胃弱脾伤,再加上落水,更是直接刺激了五脏,哎……”
说着,他摇了摇头,那语气带着些许感慨,又似是遗憾。‘
“那,那严重吗?”向来不管事太医还是大夫,总有说话文绉绉的习惯,让人听不懂;饶是官老太君这年过半百的老婆子也有些云里雾里的,遂直接开口道。
安大夫抿着唇,“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只是,为何明明知晓病人醉酒还让他落水的?”
“……”众人默然,唯有几个稍微性子活泼的下人抬起头偷偷地朝着宋芊芊望了一眼。
“原本只是嗜酒宿醉也没什么大碍,两碗醒酒汤下去,再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安大夫的声音终于染上了些许波动,似是很气愤般。
“……”
“可现在,就算已经是春末,可湖水却仍旧凉得厉害,酒性属燥热,内热外冷,只怕是有些麻烦了。”安大夫此话一出,官老太君面色越发的难看,她低着头看向安大夫,小心翼翼地道,“那,对辉儿日后可有什么损伤?”
安大夫捋了捋胡子,从绣墩上起身,径自做到桌子旁边;那里,柏叔早就让人备好了笔墨纸砚。他提起笔,吸足了墨汁,手上边动作着,边应道,“请恕老朽直言,官家四少爷本就心智不足,凡事都得克制着;俗话说得好过犹不及,这酒喝得适量,是好东西;若是过了,那可就是催命的毒药了。”
“是,是,是。大夫说得是。”官老太君连连点头,只要对他日后没有什么损伤就行,至于身子,好好养着总会好起来的,以他们官家的势力、财力,想要什么好东西弄不到。这样想着,心口那股气总算是松了下来,“这,安大夫,我家辉儿什么时候会醒?”
说话间,安大夫已经开好了药方,走到床上,双手捏着奇观的形状,飞快地在官宴辉身上几处大穴摁了下,两手相互配合,很快来到小腹处,双手交握,用力往下一压。
“噗——”
官宴辉那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唇瓣骤然张开,一注水箭喷射而出。
“噗,噗噗!”
见状,安大夫手上不停,力道也缓缓加重;躺在床上那好似没有只觉得人再次喷出几口水来。看得旁边的人都只看愣了双眼。
“咳,咳咳。”
约莫半刻中之后,原本晕厥过去的官宴辉终于轻轻咳嗽两声,悠悠醒转时,那眼神清澈透亮,带着些许惺忪的迷茫,不断地转头扫视着周围的人,再看到官老太君的时候却骤然眼前一亮。
“奶奶,奶奶,呜,呜呜……”
他瞬间翻身从床上一跃而起,感受到那迎面而来的压抑,安大夫不由得猛地后退了几步;刚站稳身形就看到官宴辉竟然直勾勾地扑进了官老太君的怀中,然后……然后……
“哇!”的一声竟然是直接哭了出来。
“辉儿乖啊,不哭不哭;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告诉奶奶,奶奶帮你做主好不好?”
虽然对官宴辉瞥开丫鬟、小厮出门闻香买醉的行为很是不喜,原本还想着等他醒了定是要好好教训一番的,省得自己整日里光为他担心了;可当真在看到他的时候,却怎么都忍不下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