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除了莲子其他都是跟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的婢女,对她的情绪变化更是了如指掌,尤其是锦笙,当下就放下手中的活计,略带担忧的看着她,“小姐,您没事吧?”
“没,没事。”洛倾雪勉强地勾了勾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锦笙贝齿轻轻咬着下唇;其他人见锦笙都碰了钉子,便默默地将到了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
瞧着洛倾雪那明显有事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在心中摇摇头,自夫人离开之后,小姐便越发的要强了;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这样下去,只怕早晚是撑不住的。看来是得找个时间,与公主说道说道,只是心中却免不了有些……失落;小姐现在什么时候都不告诉她了,甚至连锦笙都知道的她也……
不过这些话,她也只能放在心里了。
“吁——”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车厢内一片诡异的宁静,气氛也显得很是压抑;终于长归一声轻喝,而后那清脆的嗓音响起,“小姐,到了。”
坐在最外侧的莲子撩开车帘,就着长归的手跳下车辕,接过银叶递过来的绣墩,然后依次搀扶着阿门下车。
最后出来的是洛倾雪,姜嬷嬷和锦笙两人搀着她。
“奴才参见郡主,郡主您可来了,老爷已经在房里等了好些时候了。”刚下马车,早就候在一旁的冯官家立刻迎了上来,“自大小姐去后,老爷这心里也一直挺苦的……”
洛倾雪两道视线轻飘飘的甩过去。
冯管家立刻收回话头,抬手摸了摸鼻头讪笑着,“是老奴多嘴了。”
“外祖母呢,身子可还好?”洛倾雪的声音清脆,却有些淡淡的凉意,听得冯喜心顿时一惊,而后反应过来,低头俯身,面带恭谨,“回郡主话,公主的身子很硬朗。”
硬朗么?也的确该是如此的……
洛倾雪仔细地品味着那两个字,心中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她明明知道外祖母最后会去那个地方,她明明知道外祖母心不甘情不愿,可却无能为力。
不是不想做什么,而是不能。
那个人,在整个流云国内呼风唤雨,便是连皇城中至高之位的那人对他都不得不恭谨三分,她拿什么去反抗,去争取;缩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洛倾雪咬着牙,闭上眼,又想起那时母亲的话。
“倾雪,别恨他。感情之事,自古最是难懂,最……由不得人;娘不怪他,你也别怪他;不……不要恨,恨人太难,娘的雪儿要笑着长大……”
那时的母亲,缠绵病榻数年,早已消瘦得不负往日的绝美,可那样温柔的容颜,那样暖和的手,却是她后来直到死,都一直怀念的。
陡然,洛倾雪眼前一亮,顿时像是想起什么,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从中拉出一条细细不知什么材质却异常牢固的黑线,上面缀着一枚镂空弯月状的龙佩;从那精致的雕刻,还有光华却明显的切面,这应该是对玉的其中一枚,那另一枚呢?
对玉,对玉……
母亲快死的时候,分明是悄悄将那玉佩塞到自己的手中,哥哥那里会不会也有一块?
不对!
洛倾雪歪着脑袋,既然是对玉,母亲乃静安太长公主之女,对礼教最是看重;龙凤对玉,寓意龙凤呈祥,鸾凤和鸣却是男女情爱,她万不会将这样的对玉分送给她与哥哥的。
“郡主?郡主?”
“嗯。”洛倾雪回过神来,转头瞧着冯喜那一脸便秘的模样,鼻翼微微抽搐了下转头看向姜嬷嬷,眼神中带着疑问。
“小姐您是先回房还是先去瞧瞧驸马爷?”姜嬷嬷自然而然地开口,好似没有丝毫的尴尬般。
洛倾雪脸上染着淡淡的笑意,“有劳冯管家差人将她们领去房间吧,外祖父忧思成疾,我还是先去瞧瞧外祖父吧,不知外祖母在什么地方?”
“公主听说您要来,也在正院等着呢。”冯管家低着头。
洛倾雪点点头,“嗯。”
待冯管家领着洛倾雪一行来到驸马府正院时;堂屋中,云静安与冯天翔坐在上方主位,左下首勉强算得上是大舅舅的冯吉山,大表哥冯志一,二表哥冯玉一;再下面便是冯素烟;至于冯天翔的小儿子冯吉安早已经在成家那年被分出去单过了;若非云静安一生无子,身为庶子的冯吉山也无法入主这驸马府的。右下首便是所谓的大舅母何氏以及表妹冯清一。
迈步,进入房间;洛倾雪盈盈福身,“倾雪见过外祖母,外祖父。”
“都是一家人,行这些虚礼做什么。”云静安摆摆手。
“母亲在世时常说,礼不可废,就算是一家人也不行。”洛倾雪微微撅着嘴,转头对着冯吉山等人点点头道,“舅舅、舅母、表哥、表妹安好;姨母怎么也在?”
以她的身份,身为庶出的冯吉山一脉的确是没有资格让她见礼的。
冯吉山倒也不介意,摆摆手,“你外祖母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那可不是,几日没见,瞧着雪儿又清瘦了些。”冯素烟起身拉着洛倾雪的手,上下打量着,“哎,是得找个人好好照顾着才行,不然……在这样下去可就只剩皮包骨头了。”
那嗔怪的表情,心疼的语气;若不是她前世彻彻底底地看清了冯素烟的蛇蝎心肠,只怕还会将她当做亲生母亲般敬爱着。
云静安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倾雪,你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多穿些就出门了?”
说着对立在身旁的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这才明白为什么自个儿主子,下午非要自己将这粉色滚兔毛边的粉色披风找出来;她上前两步,便给洛倾雪披上,整理着衣衫,手上系着缎带,边说道:“郡主您可得爱惜着自个儿的身子,公主连日来对您可是日夜担忧,又不好总是往镇北侯府去;就算不为了您,也为公主想想,公主年纪大了,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嬷嬷说得是,倾雪日后会注意的。”洛倾雪任由赵嬷嬷动作着,语气却很是真诚、客气。
云静安心中虽然欣喜,可脸上却未表现出来,“让你给倾雪穿件披风,那么多话做什么。”
“奴婢知错。”赵嬷嬷低着头。
“外祖母,嬷嬷可没说错;您到底年纪大了,可不能长期忧思过重;不然若是因为倾雪让您坏了身子,您让倾雪百年之后如何面对母亲。”洛倾雪上前揽着云静安的手笔撒娇着,半晌才回过头来对着冯天翔道,“听闻外祖父身子不适,不知可好些了?倾雪与相国寺清远大师有些故交,不如我请大师来与外祖父诊治一番如何?”
“咳,咳咳。”
冯天翔单手捂着唇,轻轻咳嗽两声,摆摆手,“这就不用了,还得累大师跑一趟;前两日太医方来瞧过,吃过药已经好多了。只是,哎……前些日子病得迷迷糊糊的,竟是错过了你母亲的断七礼,我这心里……我这心里难过啊。”
“……”洛倾雪眼底的不屑和鄙夷一闪而逝,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现在又何必表现得这般悲悲戚戚,好似对她母亲有多在乎般,不过到底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她嘴角噙着清寒薄笑,淡淡道,“外祖父您千万别这么说。”
母亲生前,有父亲跟没父亲似的;这话说的,真真是她担心母亲若是听到,会吓得从陵墓中爬出来。
冯天翔却是捂着胸口,眼中似有雾气氤氲着,捂着唇,“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气,没提上来,竟是有些两眼翻白。
“外祖父,您没事吧?外祖父?”洛倾雪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和反感,脸上带着忧色,“大夫呢,冯管家还不快去请府上的大夫!”
冯喜愣怔了下,瞧着冯天翔那难受的模样不似作假,可又担心若是真的大夫来了,只怕有些事情到时候不好收场啊。
“没,我没事。”良久,冯天翔才摆了摆手,努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右手捏着的白绢轻轻拭了拭唇,良久才道,“倾雪既然来了,就在府上多住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