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又弹起来,陈醉转头躲了下,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划伤了他的半边脸颊。
陈由抬手指着陈醉的鼻子骂,“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陈由站不起来,醉醺醺的起来了几次又跌坐回去,骂声依然没停。
“你他妈的走了就……就别他妈的给老子回来!都是你害的!咱们家这个样子,都,都是你这个小王八羔子害的!”
陈醉皱着眉,陈由的文化水平不高,来来回回车轱辘一样的话骂了好几年了,也没个长进,下一句话是什么,他都能背出来。
陈醉冷着一张脸,扫了一眼满屋的狼藉,今天不想管他。
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
破木门年头久了,根本就不隔音,骂声伴随着啤酒瓶子摔在地上的咣当响,惹得陈醉心烦。
“陈醉,你给老子滚出来!你他妈的躲屋里做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你妈妈根本不会死,要不是因为你!老子他妈的也不用欠这么多债!操,你出生的时候老子怎么就没掐死你!”
陈醉皱着眉,口有些干,口水反复吞咽了几次。
怀里的塑料袋被他掏了出来,坐在床上又把袋子打开。
手里拿着一盒打开了的创可贴,上面是小姑娘喜欢的公主图案,数了数有九个,又想起小姑娘身上贴着一个。
是不是傻?
都给了他,她自己拿什么换?
陈醉从没处理过自己身上的那些伤,只因为处理了也没有用,反正还会再伤。
可今天这些东西摆在面前,他不想抚了小姑娘的心意。
带着伤痕的手拧开消毒药水的瓶盖,拿了一根干净的棉签沾了些药水,涂在手上刚被划伤的地方。
他已经习惯了身上这些伤口的疼,药水涂上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那股暖意又从心底涌了上来。
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姑娘,哪怕那点儿关心只能算是施舍。
他也惦记的不行。
陈醉扬起嘴角,盯着自己手上的那瓶消毒药水,眼底的冰冷有稍许的缓和。
房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踹开,陈由拎着一个啤酒瓶子就闯了进来。
陈醉还没来得及反应,前胸就挨了他一脚。
手里的消毒药水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摇摇晃晃的撒出去了大半。
陈醉的心和眼神一起凉了下来,床单上染了一大片的黄色,手上也沾了大半。
陈由骂声从屋外扩大到耳边,“你还躲起来了?你还能有个地方待?要不是有老子,你他妈的算个屁!去!滚出去给老子把外面那堆垃圾收拾干净!”
陈醉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半瓶消毒水,眉毛紧紧皱着。
他反复吞咽着口水,舌尖在下颚处抵了又抵,像是在隐忍什么。
见陈醉不肯动,陈由的脾气越来越大,扬起啤酒瓶子就往陈醉的头上砸。
“去啊!你他妈的,听不懂老子说话吗?”
陈醉抬手,接住了那个下一秒就要砸在他头上的啤酒瓶。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忍了陈由那么许多年了,今天这口气却像是怎么都憋不下去。
陈醉反手把剩下的半瓶消毒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抢过陈由手里的啤酒瓶子扬起胳膊。
陈由瞪着眼睛指着他,“反了天了,你还要打你老子不成!?”
陈醉死死的盯着陈由,房间的空间本来就逼仄,他和陈由站在里面就已经填满了整个小屋。
下一秒,陈醉手里的啤酒瓶被陈醉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玻璃渣四处飞溅,有些落在了陈醉的身上,也落在了陈由的身上。
陈由抹了把脸上的血,“你他妈的要造反吗!!!”
陈醉表情狠厉,额头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用力推了陈由一把。
陈由本来就醉的厉害,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没有一分钟是清醒的,一下子被推坐在地上,张口正想骂,陈醉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我妈不是因为我死的,是因为你!陈由!你他妈的拿不出钱给她看病,你还拿她的首饰去赌!”
陈醉后槽牙咬着磨了磨,附身伸手扯住陈由的领子,用力的把他抵在身后的墙上。
“你他妈的有什么脸怪我?我也想知道你怎么没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掐死我!啊?你他妈的怎么就没掐死我!老子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摊上你这么个爹?”
陈醉难得和陈由发脾气,他一直以来都任由陈由打骂,知道他醉的不省人事,不想和他计较。
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大的吓人,陈由被他唬住,呆愣着坐在地上。
陈醉用脏兮兮的校服袖子擦了一把脸,说不清擦掉的是什么。
他松了手,转过身,又把床上的那些东西小心的捡起来装回袋子里面,盖子盖到消毒水的瓶子上一起塞到了袋子里。
随后瞪了一眼坐在地上发傻的陈由,“你要是有胆子出生就他妈的把我掐死,老子也不用过这苦逼日子!”
陈醉出了门,身后屋子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邻居出来骂了两句。
陈醉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脚步越来越快。
像是想要逃脱某种束缚。
但他知道,逃不开的。
永远逃不开。
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红发热,陈醉咬着唇,面无表情的任由泪水模糊视线。
握着手里塑料袋的力道加重,像是攥着什么救命稻草。
松开就会把他带向深渊。
回到那个安静的黑暗巷子,陈醉从口袋里面掏出打火机,啪嗒啪嗒的声音让他心安。
他握着打火机,在巷子尽头那个黑乎乎的门口转悠了许久。
一时不注意火燎了手上的袋子,他着急的吹灭,心里慌得不成样子。
找到油灯点亮,又把打火机收了起来,打开袋子认真检查里面的东西有没有烧坏。
油灯的光微弱,陈醉的手都在抖。
慌乱的把袋子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看见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左手的手心充血发红,应该是刚才握的太紧导致的。
陈醉不在乎,手里拿着只剩下半瓶的消毒药水,拉起校服下摆把瓶身上的灰尘和洒出来的液体擦了又擦。
洒出来的药水把外标签都染上了色,崩溃像是瞬间决堤。
陈醉双手握着那个小瓶子,抵在额头,睫毛来回扇动,什么东西顺着脸上的伤口一直落在嘴角。
又咸又腥。
脑海里面突然出现今天那个小姑娘稚嫩的脸庞。
她担忧又小心的问他:哥哥,痛不痛。
她一定是知道痛吧,所以语气都不像问询。
“哥哥不痛。”陈醉突然自顾自的说了句,咬着唇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陈醉把牙咬得嘎吱嘎吱响,他又说,“哥哥好痛。”
叶笙睡得不太安稳,早早就被一个梦吓醒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担心那个叫陈醉的哥哥。
担心他不肯上药。
父亲叶新荣敲了敲门,“笙笙,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