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的动作,几缕散落的红发垂落在他肩头。她的手臂伸进水里,平静的水面微起波澜。
周遭的空气甚至水温似乎都因她的靠近而升高。
克莱斯特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偏头看她。
她要俯身抱他。像他来时那样将他托起。
他的鱼尾能感受到她手掌带起的最细微的水流拂过鳞片。
他们靠得这样近。
她那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脆弱的脖颈毫无防备的在他面前。
她微微用力,撑在他鱼尾下和肩背后的手臂将他从水中托起。
鱼尾带起的水珠噼里啪啦的落回水面,克莱斯特手臂自然的搭在她的脖颈上。
靠得更近了。
他能清晰的看到她皮肤下那蓝色的血管,与她脖颈相贴的手臂上,则忠实的传回了她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像电流一样清晰。
他似乎感受到那血液在她身体里汹涌的流动,散发出铁锈与蜂蜜混合般的诱人气息。
克莱斯特盯着那条血管,舌尖紧抵上颚。
人类的体温略高于海妖,本不至于此,但他却觉得,此刻所有和她有接触的地方都像是有火在烧。
而助燃那把火焰的柴叫做仇恨。
他忽然很想知道,她脖颈里的鲜血颜色是否和她的头发一样耀眼,温度是否如她的体温一样滚烫,口味是否和那些丧生在他口中的猎物一样鲜美?
如果他在这里咬死她呢?
她一定会挣扎,但同样效力于领主的兽人一定会拦她。
他或许会受伤,但那兽人大概率会把他再次送回到领主手上。
克莱斯特控制不住的微微垂眸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微微起唇——
然而刚一低头的第一秒,他的直觉便疯狂的向他发出警报。
克莱斯特下意识的抬头,对上了特丽莎那双棕红色的眼眸。
特丽莎不知何时停了脚步,正低头看他。
那双棕红色的眼眸含着一种克莱斯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她的眉心不自觉的微微皱起,上唇也微微上抬,一副认真思索又略有些为难的模样。
克莱斯特僵在了那里。
脑海中想起了她在拍卖场的惊鸿一剑。
然而下一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眉目舒展,低头,克莱斯特看着那双杏眼离他越来越近,随即额头触及一片温软。
她用唇轻轻在他额头印了一下。
“别怕。”红发的武者抬头,对他认真道。
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茫然的抬手想要摸摸额头,却在手臂脱离她的肩膀前强自按捺下去。
直到被特丽莎帮着穿好衣服,他还是没想明白,她到底自己脑补了什么?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落日的余晖也只剩浅浅一线。
特丽莎拉低克莱斯特头上的兜帽,将他放在了轮椅上。
海妖骨架宽大,撑得罩袍笔挺,硕大的鱼尾从椅上自然垂下,撑得薄毯鼓涨。他两手自然的搭在扶手上,身体闲适的靠着椅背,兜帽遮着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淡色的薄唇。
那姿态不像是坐着轮椅,倒像是谋权篡位后坐在王座上的亲王。
特丽莎转着认真的瞧了一圈,发觉他的鱼尾还是有些太长了,长袍和薄毯遮掩下,虽然从上面和侧边看不出什么,但若是推着轮椅走的时间久了,他刚长好的鱼尾难免还要擦伤。
特丽莎比量了一下,心里有数,走到了轮椅后。
森珀穿着那身精致的衣服,只觉束手束脚的,走路都不方便了。
他看见特丽莎的动作,忙上前几步道:“我帮你!”
特丽莎摆摆手,“不用。”
随即两手把着轮椅两侧,将轮椅抬高,就这样连人还轮椅一起端下了楼。
下午出了那样的事,老板当时就闭店了。
如今见特丽莎下来,上前和她说话。
闹事的醉汉被他扭送到了城务处,老板懂事的没提特丽莎他们,只说对方醉酒闹事,影响自己经营还险些伤了自己。
影响商人经营在利兹是重罪,加上那醉汉有案底在身,核实之后,城务处秉公处理,当即判醉汉赔了老板损失,还判了他劳役。
只是……
那醉汉伤得有点重,得伤好之后才能服役。
说到这个伤,老板诡异的顿了一下。
对方胳膊上的伤倒是不深,等送到城务处的时候血都止住了。
真正麻烦的是那一脚。
踢到了肚脐之下,直接没收了作案工具。
他还没听说过什么魔药能治那里的,就算有,那醉汉大概也买不起。眼看伤好之后是不成了。
胖老板经营旅馆多年,见特丽莎推个男人下来也不多打探,就连眼睛都不往旁边瞟一下的,只言简意赅的与她交代。
倒是老板的儿子,有些好奇的看了克莱斯特几眼,还十分不舍的和森珀道别。
言罢,胖老板往旁边让开,笑着与特丽莎道:“愿光明神保佑,祝您武运昌隆。”
“愿光明神保佑,祝您生意兴隆。”特丽莎微微垂眸,认真回道。
老板的小儿子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不解的拧眉,“爸爸,那个轮椅……是不是轱辘没沾地啊?”
胖老板揽着儿子的肩膀转身,“别瞎说。你看错了。”
“可是……”那好像真的是被端着走的而不是推着走啊!
少年未完的话消失在父亲警告的眼神里。
第12章
他们的新家在城中靠北一点。
那里是利兹新建的城区,四周都是精致的小楼。小楼与小楼之间种了两排枫树,秋日微凉的天气里,落下一片片枫红。
小楼前的街道宽阔平整,道路两边林立着由魔晶供能的路灯,昏黄的暖光照亮了马车前路。
特丽莎驾着马车一路赶来,稳稳的停在小楼前。
小楼两边的两栋楼都只有门廊上的灯亮着,屋内昏暗,也不知道是不是邻居不在家。
特丽莎把海妖的轮椅抱下来,一路抱回小楼门廊下。
小楼外层刷了黄蓝两色的漆,楼外的草坪长时间没有修剪,黑麦草长得略高,掩住了砖石铺就的路的边沿。
廊下的灯光映照着房子大片透亮的玻璃窗。
黄、绿、蓝、尖顶的小楼在一片枫红里,像画报上精致的插画。
森珀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房子,牵着马车一路小心谨慎的将马儿栓去屋后的马厩里。
特丽莎先把克莱斯特“推”回了房子。
房内一片昏暗,克莱斯特看着特丽莎熟练的开灯,等她转过来时,微调了自己面对她的角度,在暖白的灯光下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安静的、温柔的,又夹杂了些许疲惫的笑容。
然而特丽莎并没有看他,而是越过他,把所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哪怕知道这种窗户从外看不清里面,特丽莎还是把所有窗帘拉紧。
停好了马车的森珀正好回来,站在门边看着光洁的地板局促的搓手。
“先上楼。”特丽莎对森珀说完,连轮椅带海妖一起端起来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