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笑笑,低头提裙,小步跑走了。
圆塔近在眼前。
侍女用手背贴贴脸颊,平稳了自己的呼吸,放缓了脚步,像一只轻盈的鸟儿一样返回圆塔。
温暖的厅堂里,一袭红裙的露丝披散着长发,坐在圆桌前摆弄插花。
苹果脸的侍女抿了抿唇,低眉顺眼的安静垂立在不远处。
金属剪子在插花间穿梭,露丝比量了很久,咔嚓一声剪下一朵艳红的玫瑰。
她仍旧摆弄着那件插花作品,眼睛没从上面挪开一寸,妩媚的嗓音幽幽的响起,“我让你去盯着尤莱亚,你盯去了城务司。”
侍女的身体轻颤起来,她哆嗦着嘴唇,却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出来。
一室寂静。
露丝转了转花瓶,从边角又取出了一小支情人草。
她把花瓶推远端详了一阵,终于挪开了视线。
她歪了歪身子,似笑非笑的看向侍女,“我不在乎你喜欢谁。”
纤白的手指拈起那朵犹带尖刺的玫瑰,露丝起身,将花朵缓慢的插进苹果脸侍女的头发里。
尖刺划过她的头皮,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我只要你达成我想要的结果,”露丝单指挑起侍女的下巴,缓声问,“明白么?”
指下的头颅颤抖,苹果脸的侍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明……明白。”
露丝放开她,重新坐回座椅摆弄她的插花,语气轻快,“也许呢,也许他愿意离开他的未婚妻,迎娶一个卑贱的侍女为妻。”
第29章
特丽莎挎着满筐的蔬菜,在清晨的微风里走进了莫多老板的旅店。
格雷恩已经离开,莫多新雇佣了两个人帮他打理旅馆。一个后厨做饭的厨娘,一个打杂招呼客人的服务员。
清晨是昨夜过夜的旅人离开的时间,选择住在这样逼仄旅馆里的客人往往钱包干瘪,他们一天多半只吃两顿或者一顿饭,早饭是不吃的。
无人留下吃饭,旅馆内便显得有些空荡。
看到特丽莎进来,一身旧衣的青年擦擦手,好奇的迎上来。
进来的女人虽然也穿着一身旧袍裙,但对方的衣料结实抗风,显眼处没有补丁,领口和衣袖也没有磨开了的毛边。
加上还挎着一个装满了蔬果的菜篮,看起来很像是哪家的女仆,一点儿都不像是来住店的。
“你找人吗?”青年问。
“嗯,”女人点点头,眼神越过他往收银台后趴着算账的胖老板身上瞧,“我找莫多老板。”
听到自己的名字,莫多抬头。
女人脸上立马露出个感激的笑来,对青年微微颔首,绕过他边往收银台走去,边远远的对胖老板笑道:“上次多亏您收留,不然我早就冻死在外面了,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找这样一个宽厚的主家。”
莫多将手里的笔搁置到一旁,呵呵笑回:“那还是你自己有本领,全靠你自己努力,不然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你安排到什么大人物的家里去做工。”
莫多从收银台后绕出来,把她往楼上引,“上来坐坐吧。我也很好奇,在大人物家里做工是什么感觉。”
两人笑谈着往楼上走去,青年抓了抓脑袋,嘴里嘟囔了两边“大人物”后就继续哼着歌擦桌擦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多雇佣了一个人的缘故,旅馆比之前只有莫多父子两人时要干净许多。
进了客房,特丽莎坐下,将菜筐随手放在桌边,动作娴熟的打开隔音器。
莫多给她倒了杯水,没有推辞,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刚刚好被隔音器罩住。
特丽莎边在储物戒指里翻找边顺口问道:“格雷恩怎么样了?他到因索里亚了吗?”
说起儿子,老板脸上表情轻松了不少,“借您辉光,他已经到了。下个礼拜应该就入学了。”
被誉为智慧之城的因索里亚是中立之地,别说利兹城这一个小小的城,就是阿克尼亚的国王也没有办法插手那里的事情。
格雷恩到了那里,比起在利兹城,已经非常安全了。
“那就好。”特丽莎取出他之前给她的木匣,又从里面翻出账本,摊开放到他们中间。“我看不太懂。我是想问问,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特丽莎在账本上指了几处。
莫多把账本转过来,看了看她指的几处后解释道:“是这样的,像我们这样的旅馆经营,时间长了以后很多消耗的东西是成比例的。”
“比如水、粮、魔晶、马草、麦酒……”
莫多顿了一下,用特丽莎能听懂的话通俗易懂的给她解释道:“就像常用的用来拉货的青栗马,一天能吃15到17斤的草料,一个商队,一匹马大概会配两个仆从。”
“这些都是成比例的。就算偶尔有个别的不同,总也不会差太多,比如一匹马一天可能吃13斤也可能吃20斤草料,但绝不会出现一天吃40斤草料这样的事情。人也是类似的。”
“您看这里,”莫多指着特丽莎先前点过的一个词,“这个发音是‘坨坨’,意思是矿物。”
“这个商队他们带了两车矿物,总共登记住宿在册的是六匹马,二十三人。”
莫多又往后翻了几页,边翻边给她指上面的数字,“正常情况下,他们会消耗13-16托可的水,但他们一天消耗了……”
“25。”特丽莎看着账本先一步答道。
“对,”莫多点头,抬眸望着特丽莎的眼睛,“说明他们带的货物根本不是矿物。”
莫多做了个口型,是人。
人可以少吃饭,但不喝水绝对不行。
“这只是一部分,食物的消耗、甚至这段时间往来的粪车也是证据。”
特丽莎垂眸看着账册,没有说话。
他们要做融合,势必要大量的“原材料”。不管是人类还是异族,都需要。
利兹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出现大量的人口失踪,那就说明这些“原料”都是外面运进来的。
“阿克尼亚我记得禁止贩卖奴隶。”特丽莎偏头。
莫多沉默了一下,“在利益面前,再严苛的律法也会有人铤而走险。”
更别说包庇这些行为的是执法者。
特丽莎半晌没说话,视线重回账册上。
过了一会儿,她道:“但这些证据不够。”
证据不够直接,不足以指出背后的操纵者,也不足以说明他们在做异宠。他们完全可以将之推到贩卖奴隶上。毕竟比起骇人听闻的异宠,显然贩卖奴隶的惩罚要轻得多。
莫多曾发誓,哪怕用生命也要为她证明清白。可她不需要谁鱼死网破的帮她证明清白,她只是想要对方作恶的证据。
铁一般的,不容辩驳的证据。
莫多想了想,从头开始讲述他和这些事情的纠葛。
“我察觉到树角旅馆可能在贩卖奴隶,就上报了城务司。但城务司的纪查官去查了一圈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反倒罚了我的款。而且,自那之后,我就频频被同行和城务司针对。”
“真正让我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的是这个,”莫多从木匣里把其中一个印章取出的递给特丽莎,“那段时间店里频频失窃,当然,我怀疑也是他们的手笔。客人们怨声载道,生意下滑得非常厉害。我就买了个记录影像的炼金设备,打算抓到作乱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