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边站着一群警察,还有一些亲戚。
所以傅建庭不想表现得太失态,但是那一瞬间,他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有多少年没掉过眼泪了?他自己也记不清。
但那天在停尸房,他拉着傅沉泽冰凉的手老泪纵横,哭到不能自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啊?”
“沉泽,到底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他,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知道自己应该拿出一家之主的风范,不能慌,不能乱,可是看到傅沉泽要被推进去火化那一刻,他就单纯地又成了一个父亲。
怎么也不肯让那些人把傅沉泽推进去。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
他的语言系统好像失去了作用,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一句。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那么大的孩子,最后就剩下一盒骨灰了?
陆软还在医院,每次醒来就要去找傅沉泽,傅建庭怕她再受到什么刺激,于是只能让医生先给她打镇定。
自己独自处理傅沉泽的丧事。
然而丧事刚处理到一半,投标监督部门的人却找上门来。
他们告诉傅建庭,傅沉泽涉嫌违规竞标,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案子还要继续处理。
傅建庭还没反应过来,警察局又找了过来,说傅沉泽涉嫌故意杀人罪,并给他看了一段视频。
是一段监控录像。
傅建庭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傅沉泽的车。
他大儿子的车正要撞向他小儿子。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傅建庭颤抖着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连忙吞了几颗,然而却没有任何用处。
“你没事……”
警察的话音刚落,就见傅建庭面色铁青,突然直直向后倒去。
他最终还是住了院。
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封锁消息,瞒住傅老爷子。
然而等他出院才发现,消息不仅没封锁住,反而发酵了起来。
先是傅沉泽竞标时勾结内部人员的事被爆了出来,傅氏瞬间股价大跌,一片动荡。
傅建庭还没稳住这边,不知记者从哪里挖出来的消息,还曝光了傅建庭之前拼命压下去的,傅霜迟纵火坐牢的事。
此事一出,舆论瞬间哗然。
傅氏和傅家瞬间处于风口浪尖,各种爆料层出不穷。
每天一打开手机,都是各种各样有关傅氏的消息。
傅老爷子把傅氏交到他手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遭遇这么大的危机,傅建庭觉得自己就像一辆即将散架的消防车,面对着漫天的大火,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丧子之痛还没消解,公司又是岌岌可危。
傅建庭每日都心力交瘁,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傅老爷子已经老了,陆软还病着,沉泽和霜迟一死一坐牢。
放眼望去他身边只剩下了晏秋,然而这些天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傅建庭根本联系不上他。
没有人能帮他。
所以他不能停下,只能强拖着一副病体,努力挽回着颓局。
然而大厦将倾,哪里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挽回的。
自从傅氏的丑闻不断爆出,除了股价大跌外,合作也纷纷受到了影响,谈不下新的合同,资金链断裂,银行拒绝贷款。
傅建庭每日在公司从早忙到晚,焦头烂额,然而却始终没有起色。
一切都在向最坏的情况发展,就像有一只手在推着。
“傅总。”助理在他面前放下一杯热茶,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傅建庭却冲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等一下。
然后不知第几次拨通晏秋的电话。
这是他从傅老爷子那儿好不容易要过来的,怕晏秋以为是陌生来电,还特意先发了条短信说明了一下。
【小秋,我是爸爸。】
然而对面却始终没接过。
这次傅建庭原本也是不抱希望的,没想到漫长的提示音后,电话居然接通了。
对面没有说话,但这还是足够傅建庭欣喜若狂。
他连忙把手机放到耳边,问道:“小秋,你在哪儿?回来一趟,回来一趟可以吗?”
“有事吗?”晏秋的声音很冷淡。
但傅建庭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晏秋和黎郅的关系,于是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他,“你能见到黎先生吗?最近家里的事你应该都知道吧?傅氏现在需要你的帮忙,小秋,爸爸和你保证,等渡过这次难关,傅氏就是你的。”
对面久久都没有说话,就在傅建庭以为晏秋是不是已经把电话挂了的时候。
那边终于又传来了晏秋的声音,“傅沉泽开车撞我的监控你看到了吗?”
傅建庭一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道:“……看了。”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接着传来晏秋的一声轻笑声,“我还以为你求我帮忙,至少会先问一句……你有没有受伤呢?”
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傅建庭握着手机半晌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挽回一般说了句,“喂,喂,小秋?”
然而对面早已没有了声音。
傅建庭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见助理还等在那里,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助理见状有些犹豫,但还是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董事长,总经理出事那天,我看见他了。”
傅建庭闻言,猛地抬头来。
“总经理让我问问您,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傅建庭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搭在桌子上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说……现在的结果就是您想要的吗?你会不会后悔?”
“你会后悔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血缘
这些日子所有的困难和煎熬竟都及不上这句话的威力。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傅建庭本就不堪重负的脊梁终于被彻底压塌,他彻底垮了下去。
傅建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得过去,只是再次醒来时, 面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医院。
还是那间熟悉的病房, 他上次心脏病发作住过的地方。
头顶的输液架上挂着不知名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的软管一滴滴流进他的身体。
傅建庭强撑着坐起身来,刚坐直, 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单人沙发。
心口蓦然一痛,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自己心脏病发作住院, 傅沉泽晚上就是睡在那个沙发上陪着自己。
那时候傅建庭刚知道他和傅霜迟的事,正生他的气, 不愿意看见他, 因此连睡觉都刻意背对着他。
傅沉泽也什么都没说, 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但其实傅建庭知道, 晚上的时候他过来给自己掖过被子,还站在身后和自己说过,“爸,对不起。”
只是那时的傅建庭恼极了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回应。
从那以后,他们父子就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