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
黎舟怕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许久才缓缓睁开了眼。
面前是一片仿真旅人蕉的落地景, 刚好把休息区的位置遮挡了起来,因此楚音并没有看见他。
他也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隔着深绿色的假芭蕉, 静静地望了过去。
楚音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职业套裙, 头发向后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有一缕碎发垂在耳边,黎郅很想走过去为她轻轻挽起。
然而他却始终都没有动作。
从楚音出现的那一刻, 黎舟就好像化成了一座雕塑, 只知睁眼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再也记不起其他的动作。
楚音并不是第一次遇到投诉的客人, 微笑着安抚好客人的情绪,一边给他换房间,一边立刻打电话让人去修理。
很快便解决了这件事情。
她似乎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看起来不过是娇娇小小的一个女子,禁不起什么风雨,然而面对任何事情,却又能游刃有余。
“黎总。”助理办理完了入住手续, 提着行李箱向他走了过来。
然而黎舟却没有理会他, 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不远处。
助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看到了一道窈窕倩丽的背影。
“黎……”
助理再次叫道,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 就见黎舟突然起身, 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
楚音上了电梯,按下楼层,电梯门缓缓合上。
就在电梯门即将完全闭合之际,一只手突然挡在了两扇电梯门的间隙。
“小心!”
楚音以为是心急的客人,连忙伸手去按一旁的开门键。
电梯门缓缓打开,楚音抬眸看去。
然而门口处站着的不是什么客人,而是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黎舟。
因为太过突然,楚音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错愕,但也只是一瞬,她便迅速调整好了所有的情绪,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客套又得体,“小黎总。”
黎舟静静地望着她,然而她的面上没有丝毫情绪。
就好像她一年前不是不辞而别,将仓惶留给他一人。
而是他们本就该分别。
“楚秘书。”黎舟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怎么竟产生了一丝恨意,恨她为什么看起来毫不在意,恨她为什么能轻飘飘地将一切一笔带过?
因此这三个字被他咬得很重,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但这点恨在经年的思念中是如此不值一提,很快便转成了担心。
为什么当初突然不告而别?
为什么可以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下自己打拼的一切?
为什么不和他道别?
为什么要来这里?
以及……
这一年过得好吗?他真的很担心。
这么多的话卡在心口,却一句也没问出来,只是站在电梯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又不见了。
“小黎总,你不进来吗?”最后还是楚音先开口问道。
黎舟这才抬步走了进来。
“您去几楼?”楚音说着,想要帮他按电梯。
然而直到电梯门闭合,黎舟也始终没有回答。
楚音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然后就见黎舟正定定地望着她。
“我是来找你的。”
-
整个星辉大酒店的人都知道,有人在追他们的大堂经理。
黎舟谈完了合作之后让助理带着合同先回A市,他则留在了这里,在星辉办理了长住。
从住进去的第一天起,便每日挑一个问题,还必须要他们的大堂经理亲自来解决才肯罢休。
在楚音第23次敲响1207的房门时,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忍不住。
她看着刚洗完澡,头发尚且半干却已经穿好一整身西装,坐在阳台上,左手端着咖啡,右手拿着报纸,胳膊抬起的弧度恰好能露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孔雀开屏一般的黎舟。
向来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职业化微笑都快有些绷不住。
“小黎总,听说您房间的冷气又坏了?”
“似乎是。”黎舟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运行的空调,面不改色地说道。
楚音:“……”
算了,装不下去了。
“您到底是为什么?”楚音直接走到他面前坐下,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一起在公司加班的时刻。
这让黎舟有些恍惚。
“我似乎没有得罪过您,如果是因为当初我辞职的事,那就更没道理了,我是一个自由人,拥有辞职的权利,您堂堂……”
“我喜欢你。”黎舟打断了她的话。
“总经理,总不至于……”楚音本来还在继续说,听到这句话,突然就卡住了。
反应了很久,才抬头看向他。
“别开玩笑了。”楚音缓和气氛一般笑了一下。
“我没开玩笑。”黎舟很认真地望着她。
楚音看着他脸上的认真的神色,脸上的笑却一点点落下,正色道:“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黎舟似有不解。
楚音闻言,一条条罗列了起来,“首先,年龄不合适,我大你三岁,其次,家庭条件不合适,你知道的,我出生在一个小镇,那里贫穷落后得可怕,和你的家庭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黎舟一条也没有反驳,认真地听她说完,这才同样认真的神色对着她说道:“我知道。”
“可是我喜欢的是你,和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楚音向来口齿伶俐,但不知为何?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许久,勉强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黎舟,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好好对她。”
说完,楚音站起身来,“今天的话我就当你是开玩笑,别闹了,快回去吧。”
楚音说完欲走,然而刚一转身,就听身后传来桌椅磕碰的声音。
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语气低微,带着几分哀求之意。
“可不可以听一听我的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
“……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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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舟将他们的事情从小说起。
“……其实现在想来,我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幼稚,我却还以为自己是在救她,若是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接受她,应当直接断了她的希望的。”
“只是当时她的状态实在不好,我见过她胳膊上的疤,有几道已经割到了手腕,我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自伤还是想要自杀。”
“我原本以为她只是青春期,将对异性的幻想投射到了我身上,等这个阶段过去,慢慢也就淡了,或者就算她一直喜欢下去,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哪怕没有感情,但我肯定会比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爱她,我肯定会好好对她,但后来遇到你之后,我才慢慢理解了她的感受,也逐渐明白,其实我这样自以为是的牺牲,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不公平。”
“所以呢?”楚音问他。
“我们的感情不对等,也永远不可能对等,这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种伤害,她应该去寻找一份正常的感情,而不是一直耗在我的身上,像是守着一口满是死水的枯井。”